一夜难眠翌日早晨,天光拨开云层,姜千澄从榻上爬起身慢慢踱步出帐子。
正劳作的突厥人见到她出帐子齐齐停下手中的动作,目光追随着她带上几分打量与戒备。
显然昨夜发生的事已经传遍了王帐
姜千澄拿刀砍伤他们的可汗可汗却一句话都没有发落轻轻放过了她。
可汗做事自有他的道理既然他不动姜千澄,下面的人就更不能动。
所以当姜千澄走出帐子到小溪边,对正用大锅热着羊乳的妇人道:“能不能给我一碗羊乳,我肚子太饿了。”那妇人微微犹豫了一下就舀起一碗羊乳递到了姜千澄手里。
碗中飘出热气热腾腾的羊乳下肚,暂时缓解了姜千澄腹中的饥饿。
她喝完后,朝妇人露出一个笑容道:“还有吗?”
妇人又递了一碗过来。
按理说身处敌营,吃喝都得格外小心,但姜千澄此刻已考虑不了那么多,当务之急是填饱肚子活下去。
她喝完羊乳蹲下用溪水洗脸,摇晃的波光倒映出一张瘦弱的面庞,看到左脸颊一道小小的、被用灯盏刺破的口子时,她愣都没愣一下,继续舀冷水洗脸。
弱者连自怜的资格都没有,想要活着,就得学会忍受困境。
姜千澄洗干净脸,和突厥人要了干净的胡裙,回帐篷换衣裙。
塞北和中原的风俗差异巨大,一连几日住下来,姜千澄依旧难以适应。每天空气里飘满膻腥味,让她心中压着一口气,孕吐不断。
她脸颊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腹部却一天比一天更大了起来,可即便如此,宽敞的衣袍,仍勒不住她的身子。
她太瘦了,每天只喝得下去一碗羊乳,再多的吃进去也吐出来。
同时她心神不定,惶惶不可终日,每日活在惊惧之中,随时担心阿史那赫连反悔,将她拖出去斩了。
这份不安随着日子一天天流逝愈发的强烈。
不止是姜千澄,阿史那赫连也快要失去耐心。
突厥王帐里,阿史那赫连拍桌,问手下:“我们安排在大周城里的细作,有没有打听到沈放的消息?”
沈放到底是真的死透了,还是对外谎称失踪这些日子来一直困扰着阿史那赫连。
他不敢贸然发起进攻,心中却不可避免地,对姜千澄的话语产生一丝狐疑。毕竟沈放身负重伤进了沙漠,这是他亲眼所见。
阿史那赫连眯了眯眼,道:“你去把姜千澄捉来,我要好好审问她。”
手下出去,才走一步,帘子掀开,外面走进来一人,是先前被派出去打探情报的探子。
阿史那赫连询问探子沈放的消息,以为这次得到的回答,必然和往前一样。
谁想探子却开口道:“回可汗,沈放现身了”
“现身了?”阿史那赫连从桌子后面走出,“是真是假?”
“假不了!大周全军营的士兵都看到沈放人了!”
阿史那赫连遏紧手腕,连道好几声好,道:“既然肯出来,就说明他真的按奈不住了!”
果然姜千澄在他心里,还算有点地位!
阿史那赫连心头迸溅出几丝怒火,同时一股兴奋悄然攀爬,短短的一个瞬间,就想好了如何利用姜千澄来要挟沈放。
他心里冷笑连连。
沈放啊,沈放,谁能想到素来冷心的帝王,原来是个深情种呢?这一点,在阿史那赫连求娶姜千澄,被拒绝时,他就知道了。
等着吧,他会让沈放生不如死。
阿史那赫连命令道:“你去前线,帮我把接下来的这些话,带给沈放”
探子附耳倾听,越听神色越古怪,待可汗说完后,一刻不停地奔出大帐。
这场旷日许久的大仗,终于要落下帷幕了。
在此之前,得先让沈放给死去的突厥人陪葬。
阿史那赫连望着桌上的地图,出神地想,嘴角浮起阴冷的微笑。
沧江河畔,对峙着两方队伍。
连日来,阴云密布,气氛紧张,空气像凝固了一般,停止流动。
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
大周的气压明显更低,士兵们听闻皇帝遭遇不测,军心开始动摇,有人鼓动言论,煽风点火,军中气氛一泻千里。即使最初,皇帝留下了部署,让他们在和突厥作战中,还能取胜,但近来面对突厥时,已感觉到力不从心。
这点消沉的口子一开,军中低迷的情绪便越发不可收拾,如堤坝崩塌。
就在将领们,心中也开始打鼓时,在一个稀疏平常的清晨,沈放牵着黑马,从薄雾中走了出来。
他回来时,一缕霞光从云层中射出来,洒落在人间。
士兵们消沉的情绪顿时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空前的激昂。再没有什么,比能够重新找到主心骨,更振奋人心了!
两侧士兵推推嚷嚷,围在道路两侧。
沈放朝他们露出笑容,在将领的迎接下,走进了帐子内。
一入内,四面八方各种声音袭来。
“陛下!陛下!”
“陛下,您总算回来了,大家都当您遇到危险了。”
“不好了,陛下出大事,不好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抢着到沈放面前,把话说给他听。沈放目光在众人脸上环视一圈,轻轻笑了下:“有事晚点再说。”
帐中人这才注意到,男人俊逸的眉目,染上一层了风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