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凤冠霞帔的白挽和,在云渡的眼中,显得分外陌生。她依旧是黛眉樱唇,妆容却比以往浓了许多,她身披绣着凤凰的丝绸衣衫,脚蹬缀了玉石的靴子,怎么看都只能用“雍容华贵”四个字来形容,却是,丢了最初的那份纯真。
云渡不知道该跟她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犹豫之间,听见白挽和问:“管芒后来又回到了海宫?”
云渡愣神,眯着眼缓了一会儿才说:“是。慕宁不在了,她还是海灵族神女。海灵族退兵之后,他们又重新回到了红枫海域,但是婵玉没有被封印,所以他们随时都有重整力量逆反的可能。”
“这么说来,本宫要告诉王上加紧防范?”白挽和托着腮帮趴在桌案上,手指有节律地敲打桌面,发出的“当当”声像是能催眠一样,弄得她自己都打了呵欠。
“现下江山甫定,婵玉解开封印的消息又传遍了天下,各方势力都对婵玉虎视眈眈,王妃娘娘您更应该做的是把婵玉看好,万一被偷走了……那可真不是小事。”云渡的话里,再没有了往日的亲切,完全是下属对主人说话的语气,只是恭敬。他叹了一口气,幽幽地望着门外的一株宁香树,若有所思,“或许,你在公子上予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但,也是最危险的。
不过这危险,相较于丢掉性命,就是微不足道了。
白挽和忽然想起了什么,问:“君复呢,自我新生之后还没见过他呢。”
这一次,她的自称不是“本宫”,云渡恍然觉得还是曾经那个白挽和在跟他说话,她没有入王宫,他也没有另娶他人,他们,依旧是在赤泽。
他也只是笑笑,回答说:“自从那次兵临城下,就没见过君复,大概他归隐了吧。”
“这样啊。”白挽和扯了一缕青丝缠在手指上把玩,不知怎的,想起君复就想起了苏楹,曾经那拼了性命也要告诉她离开王宫的姑娘。
苏楹说:“等姑娘再见到君复时……一定要、要嘱咐他好好活着,娶、娶一个……”
白挽和清清楚楚地记得,这是苏楹说的最后一句话,但是她终究是忘了,忘了告诉君复她的遗言。一来是因为她长期被困宫中,二来是前段时间是国破家亡之际,她早已把这些事情抛在脑后。
她的脑袋里面,除了婵玉和云渡,别的,一概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所以这次出宫,她很想要找到叶君复,告诉他曾经有个女子,在临终之前还惦记着他,想要跟他说最后一段话。
眼角的余光瞥见雾娘到来,白挽和立刻换了一种威严的姿势,一声干咳便唤了云渡一声:“爵爷,本宫想去见见苏楹。你能否相助?”
云渡自知她说的苏楹是指苏楹的墓碑,于是欠身抱拳:“下官在所不辞!”
素手打开茶盏,烟雾丝丝缕缕升起,沁人心脾的香气弥漫开来,闭上双眼宛如置身于漫天花海之中,只觉身心都被那若有若无的香气侵袭了,深吸一口气,神清气爽!
不愧是滨阳落雪!
白挽和只手接住简儿递过来的茶水,放在鼻尖深嗅一下便满意地点点头:“夫人泡茶的手艺甚好、甚好!”
这声赞叹听起来似乎是发自内心的,但在雾娘听来,不知怎的从心底浮起一股寒意,总是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萦绕在心头。
那茶,白挽和喝了,云渡喝了,为了表示没有她没有下毒,雾娘也喝了。
看白挽和那镇定自若的神情,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希望是自己想多了。雾娘捏了一把汗,转念一想自己是凤羽剑主,就算她白挽和打了什么歪主意,也不敢置她于死地,她这一颗心才重新放回到肚子里。
云渡抹了一下嘴角对雾娘说:“娘娘要去看望一位故人,本爵会陪着她去,你且在府上备好宴席,待娘娘归来好好享用一番。”
雾娘微微欠身,垂着发丝恭敬地应声。
更像是婢女对主人的态度。或许云渡从来都是这么看待她的吧,对她客气一点,就是最大的恩赐。
瞪着他们渐渐远去的背影,眼前有雾气在弥漫,她拭去泪花,蓦然想起两人大婚时候,云渡喝得是酩酊大醉,只留她一个人在新房里空守一夜。
最后,她发动爵府所有人,好不容易在茫江之畔找到了云渡,他靠着一棵树,两腿交叉站着,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便歪倒在树丛里,他嘴里始终在唤着一个人的名字白挽和。
他把她的名字叫了不下千遍。
“挽和,你是否还记得,我们就是在这个地方相遇!”
“挽和,我说过我云渡此生遇你,便是三生不离!是我食言!”
“挽和,我不是有意弃你……”
“挽和……”
他沿着树干滑落在地,一手提着酒壶一手还对着自己的半边脸使劲扇了好几下,直扇得他手都麻了,他还是在念念不忘他爱的人的名字。
她叫白挽和,云渡此生,只爱她一人。
雾娘原本想要抱住他,却在一遍一遍听到“挽和”这两个字的时候犹豫了,那是她第一次为一个男人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