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宫寝殿里,榻上斜靠着一个闭目养神的美妇人,穿着织金广袖的暗紫长袄,腰上搭了一条狐狸毛的小毯,汤婆子随意丢在手边,屋子里炉子烧得也旺,熏得人昏昏欲睡。
张嬷嬷跪在榻旁的毯子上,给主子捏着腿,余光里不住看着榻上人的脸色,语速时快时慢,声音时高时低。
“娘娘,沈氏在外头等了一个时辰了。”张嬷嬷提醒。
沈荞就站在殿外的屏风处,也没人看个凳子,一直站着。
卢氏头隐隐作痛,难言的悲愤时刻折磨着她,青州传过来消息,说弟弟私通前朝,私藏前朝传国玉玺。
她心急如焚,卸下钗环,一路跪到陛下的乾宁殿喊冤请罪。
此事可大可小,若处理得当,未尝不可全身而退。她那时并没多害怕。
她极力盘算,还派人前去知会了父亲,可没想到,第二个消息紧接着就来了,说弟弟在押送路上,已然畏罪自尽了。
这绝无可能,她半个字都不会信。
好几日,她神思都是恍惚的,卢氏子嗣亦是单薄,这一代里,可堪大用的只有弟弟,弟弟没有了,父亲在朝中渐渐失势,她中宫之位岌岌可危。
青州的人来报,说太子似有预谋,毫无先兆,一招调虎离山和声东击西,几乎没有给安定王反应的机会。
尸首旬前才送回敬都,因为担着意图谋逆的重罪,皇帝态度不明,家里不敢声张,只是偷偷下了葬,她连提一句回家祭拜都不敢,连弟弟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她几次喊冤,试图为弟弟平反罪名,陛下都充耳不闻,且这些日来,虽未追责,眼见着是对她越发冷淡,对卢家越发防备了。
她焉能不恨司马珩。
他不能怎么着太子,莫非他的一个小侍妾,她还不能整治了。
皇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让她等着。”
沈荞小腿肚子都快要抽筋了,暗自骂了皇后无数句,追根究底还是司马珩惹下的祸事,于是沈荞又骂了他无数遍,最后什么脾气都没有了,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什么时候可以结束。
她来中宫前做的那一番戏,也不知道王生看懂了没有,也不来救救她。
约莫又等了一柱香的功夫,外头天都暗了,掌灯侍女进来点了灯,内殿仍是毫无动静。
叶小植容貌有异,多一事不如少一世,沈荞没有带她来,跟着她伺候的是一个小静柔的侍女,静柔眉宇里都有些着急了,来之前王生公公交代要时刻注意娘子身子,可她而今动不都不敢动。
许久,静柔才鼓起勇气,拉住进出的侍女,低声询问,“姐姐可否为我家娘子看个凳子来,我家娘子最近身子惫懒,不好久站。”静柔凑近侍女,小声说:“似是有喜了。”
侍女脸色变了一瞬,说了句稍等,便转身回了寝殿,伏在皇后耳边,轻声说了句,“娘娘,沈氏那婢女,说沈氏似是有喜了。”
姿态疏懒的皇后,倏忽从榻上折了起来,柳眉倒竖,咬着牙问,“当真?”
作为中宫之主,她自然知道皇家的子嗣意味着什么。
陛下登基已然四十有余了,她的发妻早在边线时候就因病而亡了,卢氏原本只是侧室,因为司马荣湚对她的儿子给予厚望她才能被扶正,她入主东宫的时候,正是花信之年,满心以为自己可以为陛下再生下一儿半女,可惜陛下早年醉心朝政,这几年又沉迷丹药,身体亏空严重,且随着年纪渐长,对房事早已没有了热情,也曾为了子嗣吃些补药勉强行事,最后徒增郁闷罢了。
任她手段用尽,也无法改变局面,这两年,她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可最让她恐惧的是,她的儿子竟然无法无法生育,从他晓事以来,房里女子从未断过,没有一个肚子有动静的,她悄悄找了无数太医过去诊脉,回来都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叩头,只说:“二皇子太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