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不忍抬头,羞见旧时月(1 / 1)红尘碾首页

在回府的路上,萧绎一直缄默不语的隐于车舆的一隅,昭佩见萧绎面色不善,便柔声说道“不必太苛责自己,母妃出事,非你我可控。何况,此次虽没有太过动摇皇后的地位,但却是彻底打击了六皇叔的势力,只有玉瑶自己,于郗皇后而言已经算不得多少助力了,既然她的太后梦已碎,我们也不必非要赶尽杀绝,来日,若她再试图兴风作浪,自有她的鴆酒等着。”  萧绎麻木的点了头,喑哑着“我也没想剥夺一个时日不多之人的最后光阴。”昭佩挑起帷幕,看向街道,淡淡的说“你若是动作太频,父皇迟早会怀疑到你,不如就此打住。你这次可以消费父皇的信任,下一次也许没有这么好运。”  萧绎将身体缩进了黑暗之中,冷清的话飘来“没有下一次了,以后我都会置身事外。” 昭佩沉默着点了点头,无声的闭上眼,疲倦的靠在了窗牖上。  萧绎抬眼看向昭佩,隐于黑暗中的眸,清亮又冷寂。  若你来日得知我的所作所为,定会唾弃我不配为人子、为人夫。我目睹着事情发生,酝酿着面圣时将要回答的每一个字,在我最后一次离开东昏宫时,我作为人子的尊严已经轰然倒塌。  萧绎的思绪飘远。    阮氏受封当日,礼成后,陛下率众回宫。此时萧绎迎着温吞的夕阳踏入了东昏宫,在一派气象非凡的大殿内,阮氏正静静地坐在白色帷帐的后面,受封时着的羽衣早已换下,正穿着一袭月白色的长裙做着针线活儿,听得萧绎步履沉重,阮氏挑起帷帐,眉目间带着浅淡的柔情,“青哥儿?”  萧绎一怔,柔声道“这还是小时候娘替我取的乳名,好久都没听到娘这么叫我了。”  阮氏抿起唇角,顺手拿起匣奁中的绣活儿,念叨着“你都成婚四年了,我也没见过你媳妇儿,我还愁怎么将我做的东西捎给你们,正好今日你来了,诺,这是我绣的莲花并蒂,你拿去给佩儿吧。”  萧绎沉默着接过阮氏手中的绢帕,细细的抚过每一个针脚 “昭佩一定喜欢。”   阮氏顿时眉开眼笑,但语气里透着感慨“我这些年也没攒下什么,不然一定给佩儿准备些好东西。” 说着又高兴起来“我既做了修容,地位有所提升,也许以后我便能时不时的见见你们...” 阮氏蹙起了眉头,絮叨着,“还是不行,若是被人捏住小辫子,说你对皇位有觊觎怎么办....算了算了。”  萧绎拿着绢帕的手忽的抖了两抖,抬起头正色道“我确实有觊觎。”  阮氏停住了话头,认真的看着萧绎,语气沉重“你想要那个位置?”  萧绎点头,“我想要日日都能见到娘,想要昭佩堂堂正正的走在我身旁,不必再终日忧惧何日兵变,或是我会死于哪个兄弟之手。” 阮氏了然的点头,“郗皇后好似很中意你。”  萧绎讥讽道“她只是需要一个能够助她登上太后之位的人。” 阮氏疑惑“无论你们是谁利用谁,最终的结果不都一样?”  萧绎认真的看着阮氏,语气铿锵“不一样,我若得势,来日的太后之位一定是娘的。”   阮氏低着头久久不语。“先皇后,后太子。是吗?”  听到阮氏的疑问,萧绎没有否认,阮氏沉默着点了点头,面上浮现出了一种难以名状的神情。“自从旬月前,陛下入了归善寺之后,六王爷萧宏便一直跃跃欲试。”   萧绎点头,“我早已将六皇叔勾结玉瑶、皇后欲行谋反的证据上呈给了父皇,可父皇却迟迟没有动静。”  阮氏正色道“陛下一向护短,只要他们一日不反,陛下便会装聋作哑一日,你现在需要一个契机,好让陛下没办法回避。萧宏其人,行为莽撞,心机不多。想要操控其实不难。”  萧绎认同“若能逼其有所行动,父皇也就不能坐视不管了。”  阮氏摇头,“皇叔造反,你作为一个皇子,咄咄逼人的请陛下处置,不合常理,何况单是萧宏一事,不会过多的牵扯到皇后,你需要一个更有力的理由,一个陛下无法拒绝的理由。”  萧绎听后困扰的蹙紧了眉头,阮氏有些凄惶的盯着萧绎,片刻后一改刚才的萎顿,眸中带笑道“下个月初三是个好日子,萧宏若想举事,那天是最好的选择,宫中有我接应,你大可安心。”  萧绎看向阮氏,心中已有对策,但仍旧有些许担忧,“娘也说了,我作为一个皇子,在六皇叔谋反之际,有什么理由得以入宫?”  阮氏拉过萧绎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不用担心。”阮氏的声音好似顿时苍老了很多,她的眸中闪现着不舍,还有逐渐占据了上风的坚定。  “跟我说说昭佩吧,你们是如何相识的,在一起后快乐吗?” 阮氏笑了起来,弯月似的眼睛遮住了她日渐苍老的容颜。  萧绎也抿唇微笑了起来,思绪飘到了天监九年。  “有一年,我被父皇无故训斥,心中烦闷,于是只身步入了山野之中,在青要山上我化名萧青城,加入了白莲宗,结识了许多待我比同宗兄弟还要好的师兄弟们。青城,其中青是娘给我的乳名,城乃父皇所起的小字的同音。那时我在山上一住便是一月,待到下山之际,我在山野之中遇到了一个女子,一个极美的女子,钟灵毓秀,不堪形容。明明对方是衣衫残破,举止粗鲁,但我却从她眼中看到了无人能及的高贵,一下子我连眼睛都无法移开......”  萧绎眸中充满了温柔,声音窅窅。  夕阳温暖的照进了殿内,将斜倚在榻上小憩的阮氏笼罩,萧绎慢慢的不再讲话,动作轻轻的拿过一旁的羽衣,盖在了阮氏的身上。  “这些娘要是都能看到,就好了。”  萧绎窸窣的站起身,阮氏转醒,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袖,“青哥儿”萧绎回过头,阮氏眼中涌起了一层薄泪,指着殿内中央的金椅“青哥儿,你坐在那上面,让我看看。”  萧绎眼中也有浅淡的泪光一闪而逝,他沉默的点头,一步步的向金椅走去,阮氏口中低语着“我与陛下并没有多少情分,此次只要能够为你的事成铺路,娘做什么都可以。”  萧绎脊背猛的僵硬,却还是走到了金椅处,缓缓的坐了下去。    萧绎看着熟睡的昭佩,一时间竟有些恍惚,他从怀中拿出娘绣的绢帕,轻轻递到了昭佩手边,用尽了力气才说出话来“这是娘绣的并蒂莲,她希望你能喜欢。”  昭佩睁开迷蒙的睡眼,看向萧绎,却见他面如金纸,昭佩猛然间清醒,一把握住了他的手“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萧绎摇摇头,拼命的咬紧牙关,但梗在喉咙的腥甜却再也压制不住,萧绎的嘴角溢出鲜血,他有些无力的看着惊慌失措的昭佩。  自己只觉得天旋地转,萧绎胸口一松,原本如鲠在喉的感觉消失了,身体变得很沉很沉,眼睛也再睁不开。  睡着就好了,萧绎想起娘的脸,她温柔的抱着幼时的自己,她说,父皇没有不喜欢你,皇兄也没有不喜欢你,你感觉到疼痛也没关系,睡着就好了,睡醒就没事了,我会一直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