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乍亮。
长安街两侧的茶楼陆陆续续开张,戴着瓜皮小帽的茶博士提着细嘴茶壶上前,“客官,这是今晨头一遭的明前龙井,您慢用。”
男子立在茜窗前,他负手而立,一身宝蓝色锦缎长袍,衬得气度清冷如远山雪松。
康王府的庶长子,一个出生卑微,却手段了得的人。
茶博士一退下,便有男子悄然上前,压低了声音道:“大公子,查出来了,沈家果然有猫腻!”
“哦?说说看。”陆长云侧过身子,眉间闪过震惊与疑惑。
沈家也是好大的胆子,敢在婚事上做手脚。
男子如实回禀道:“大公子,咱们王府的世子妃被人掉包了!真正的世子妃还在沈家待着呢。那沈重山偏宠爱妾,正房夫人早年过世,沈家嫡女并不得宠。因着咱们世子爷久病成苛,又昏迷不醒,沈家就逼着嫡长女代替妹妹冲喜了。”
原来是这样。
沈家次女才应该是陆盛景的妻。
那眼下的那位,其实是沈家嫡女?
陆长云这些年替康王府做过不少黑白两道的事,闻此言并不吃惊,又问,“还打听到了什么?”
男子寻思了一下,“有一桩事不知当不当讲。”
陆长云没甚耐心了,“接着说。”
男子道:“沈家嫡女本与冀州的二公子定下了婚约,可她如今嫁入了咱们王府,但那桩婚事并未作废,倘若此事被截揭穿,咱们世子妃到底是留在王府?还是再嫁去冀州?”
陆长云剑眉微蹙。
他当然知道康王妃为何要指名道姓,要让沈家女给陆盛景冲喜。若是让王妃知道,眼下的世子妃并非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灾星,王妃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陆长云昨夜只歇息了半宿,身上还穿着昨日的衣袍,他转身去桌案上持起茶盏,饮了温茶醒神。
幽眸望向楼下刚刚苏醒的长安街,顿了顿才道:“此事先不要声张,尤其不得在王妃面前透露半个字。”
男子应下,退下之时,又提及了一桩事,“大公子,沈重山对嫡长女从不重视,且属下还从沈家仆从嘴里买到一则消息,据说当初沈重山的正房夫人是怀着孩子嫁进门的,而沈夫人此前与王爷……有过一段情,属、属下实不敢再继续往下想。”
陆长云突然僵住,“此话当真?”
男子道:“这些都是沈府的老仆所言,属下花了好些银两才买来这些小道消息,不过,根据沈家嫡女的生产八字来算,还真是未足月就出生了。”
沈姝宁倘若不是沈重山的亲生女儿,而是王爷的,那……
陆长云目光滞住,沉默好半晌才道:“我知道了,切记不可传出去半个字。”
男子应下,“是,大公子,那沈家这边还要继续盯着么?沈家已熬到了日薄西山,府上都不剩几个得力忠心的仆从了,沈家家业已被柳氏私藏近半。”
陆长云摆摆手,他对沈家毫无兴趣,沈家那样的门第,也没有任何利用的价值。
唯一值钱的,只怕就是沈重山毫不关心的嫡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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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长云照常给王妃晨昏定省。
康王妃知道他的能力,问道:“我让你查的事,查得如何了?”
陆长云面不改色,“母妃,儿子还在查,沈家女此前鲜少露面,弟妹没有出阁之前,并没有发生过什么大事。”
康王妃揉着眉心,总觉得心头不甚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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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斋这边,沈姝宁被告知,王妃身子不适,让她不必前去请安了。
如此,她也落得一个清闲。
她特意装备了一份厚礼,打算去镇国公府看看罗氏与她的孩子。
沈姝宁知道,顾文锋迟早会成为本朝数一数二的将才,她在机缘巧合之下救了罗氏母子,或许也是老天在帮她。
日后,不管是陆盛景醒来得势,亦或是她终有一日要离开这里,她都需要一个强大的依仗。
再者,她的确是真心想去探望罗氏母子。
她收了顾文锋送来的谢礼,也得变相的给人家再送还回去。
临行之前,沈姝宁习惯性地行至榻前,对“昏睡不醒”的陆盛景交代了一句,“夫君,我今日出趟门,晚些再回来,你……你一人要好好的。”
陆盛景内心一阵怪异的抽搐。他活了十九年,从来都是无人问他粥可温,无人与他立黄昏①,妖精的手段果然不同凡响,他现在身子不宜,她无法对他的.肉/.体.下手,就巧妙的攻心了。
是个高手啊!
陆盛景内心暗暗腹诽,识海一望无际的荒原逐渐冒出粉色小花儿,下一刻却又被他强行摁下去,不准花儿肆意生长。
沈姝宁一离开,严力悄然上前,告诉了陆盛景一个惊人的消息。
“世子爷,又出事了!”
陆盛景已经睁开眼,但一个眼神都不施舍给严力,等到严石与严正回来,他就将这厮发配到院外去。
“说。”陆盛景的语气仿佛掺杂着凛冬白雪,端得是削骨寒。
事态紧急,严力没有顾忌自家世子爷的戾气,长话短说,道:“世子爷,少夫人她是代替其妹嫁过来的,其实,少夫人她是沈家嫡长女,早就与冀州赵二公子定过婚事。您的妻子应当是沈家的次女。此事,大公子已经知晓,属下也是派人跟踪大公子,才查出了这桩事,眼下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