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底,雪清蘅遭遇了做助理以来的最大一次考验,不仅仅是对工作的考验,同时也是对她这个女朋友的考验——云飞扬在拍摄一场下水戏之后因为太过爱美拒绝穿厚衣服,从而在冬季流感细菌横行的日子里光荣中枪——高烧病倒了。 重感冒来势汹汹,当天上午云飞扬还活蹦乱跳一派喜庆,下午收工时就不行了。雪清蘅在剧组工作人员们的好心帮助下慌慌张张把云飞扬送进了附近的医院里,眼看着温度计上云飞扬的体温卡在四十度居高不下,她快急疯了! 她知道云飞扬其实没有多爱她,她也因为先前的种种过往多次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要对云飞扬太真心。免得云飞扬最后拍屁股走人时她一个人痛心断肠。然而爱情这个东西就是这么神奇,你理智或者不理智,爱就在那里不来不去。一旦真的打心眼儿里爱上一个人,哪怕是以爱他的脸为起点,可你真的爱上了,当他受苦受难时你心里就难受的过不下去。雪清蘅如今就是这么个情况。看云飞扬躺在病床上人事不省,她心不在焉的送走了剧组的工作人员,接着又心急如焚的冲到医生那里询问云飞扬究竟会不会有事。医生对于她这种病人家属大概是见得多了,见她来访,便与她进行了态度十分友好,内容十分无聊的谈话。谈话的核心观点只有一句:云飞扬真的没事儿,麻烦您别再来烦我们了,快点回去守着他吧!雪清蘅求医不成,于是只好效仿□□,飞速在护士站和云飞扬的病房之间穿梭。一会儿问护士用不用拿棉签给云飞扬嘴上沾水,一会儿问护士云飞扬的液体是不是速度太快了。可把护士们烦的不轻。 忙到最后,雪清蘅自己都不记得是几点了。她忘了上床休息,就那么搬把椅子坐在云飞扬床前,姿势扭曲的捱到了早上天亮。第二天拂晓云飞扬倒是终于退烧了,然而脑子是糊涂的,把眼睛半睁不睁的打开一点,看了看床边的雪清蘅,就又稀里糊涂的闭上了。雪清蘅的心倒是放回了肚子里。这一天又是给云飞扬喂水又是给云飞扬喂软和的食物。云飞扬又睡了一天,这才终于完全脱离了混沌状态。当天晚上九点多他清醒了,试探着扭动脑袋拿眼睛往床边一看,就见雪清蘅像条小狗似的偎在床边,浑身上下扭了十八个弯,可见是睡得十分不舒服。他把雪清蘅叫醒,后者顶着一张迷茫的脸,揉着眼睛问他要什么。云飞扬看雪清蘅时,见她蓬头垢面,脸色蜡黄。嘴唇上起了白色的干皮,两只大眼睛下面的黑眼圈都快把她衬托成史迪仔了。整个人都洋溢着浓浓的营养不良和颓废气息,仿佛刚刚大病一场的人不是云飞扬倒是她一样。云飞扬看的很想叹气,因为他终于见到了雪清蘅憔悴时的样子。他不嫌她这时候邋遢,因为本来也没难看到哪儿去。他只是觉得自己那颗许久未曾有过感动的心破天荒的热了一次,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他有些心疼她了。“她平时是多爱漂亮一个人啊,”云飞扬躺在床上,看着雪清蘅忙进忙出,默默地想。“可是因为我生病了,她居然能容忍自己以这种姿态生活了两天!还顶着这么一张不修边幅的脸出去给我买好吃的”云飞扬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感动的点很奇怪,雪清蘅也看不见他脑子里的想法。只是有些好奇云飞扬大概是因为生病伤了元气,在那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他对她说话时变得很温柔。 稍稍修养好身体后云飞扬就重新返回了剧组。距离农历新年还有半个月的时候,他的第一部戏杀青了。杀青宴上大家觥筹交错,欢声笑语,进行了热烈而友好的大型商业互吹活动。雪清蘅作为一个小助理没有资格到这热闹的专业场合去露面,因此也就神定气闲的坐在宾馆暖烘烘的房间里安安生生的给徐雁打电话,告诉她自己过年可以回家了。徐雁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惊喜,在电话那边开心的不知所措。原本因为纪导喜欢磨戏,云飞扬的戏份又比较吃重,雪清蘅听剧组说过年可能要在横店过了,还特地带着老大的不乐意给徐雁去了一通电话。徐雁对此也是颇有微词。但现在剧组加班加点完成了拍摄,总算使她免去了独在异乡之苦。雪清蘅的心里充满了平和的喜悦。结束了和母亲的通话,她看了看表,想自己该去接云飞扬了。虽说云飞扬作为一个堂堂七尺大老爷们儿,走在路上并没有被坑蒙拐骗的可能性。但她想到按这人的秉性他可能会人来疯的大灌猫尿,就决定还是去看看比较好。雪清蘅穿上长及脚踝的大衣,用围巾口罩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就踏着横国街道上新鲜的雪花步行去了杀青宴所在的饭店。 门外已经是夜晚,一轮模模糊糊的毛月亮半隐半现的藏在天边。街上倒是被各家商户的霓虹灯映照的灯火通明。行人不少,都小心翼翼的走着,生怕一不小心摔了个屁股朝天。雪清蘅走着走着,发觉细密的雪花似乎是又开始往下掉了。她的身边掠过了高声谈笑的路人,头顶是光芒四射的广告牌。放眼向远处望去,月亮像一星行将就灭的烛火,在中天散发着荧荧光芒。不经意间饭店已经到了。云飞扬在门口遇到了剧组另一个配角的助理,正扶着自己的老板——一个有些微醺的大叔演员——往车里塞。雪清蘅摘掉口罩凑上去,对面饭店招牌橘黄色的光正好打在了她的脸上,脸蛋上印了半个不甚清楚的“如”字,一闪,又变成红色的了。那个助理回过头来,险些被她的形象逗得乐出来,连忙开口问她是不是来找云飞扬的。雪清蘅含笑点了点头,对方立刻一皱眉毛:“你来晚啦,快去找他吧!他今天晚上可惨啦——酒量怎么那么差啊,也没喝多少就倒了。方才郝总的剧组在隔壁包厢开宴,出来时正好碰见我们在说他的助理没到。郝总就说跟他顺路,把他扶走了——哎!你别在这儿浪费时间了,快去找他吧!郝总那个人可是”小助理欲言又止。雪清蘅眉头一锁,忍不住低声抱怨道:“你们为什么不拦着他啊?”小助理叹了口气道:“整个剧组最有资格拦着他的就是纪导和制片人胡姐,其他人谁敢拦着他?可是今天纪导喝的有点多,胡姐送他先走了——”小助理的话没能说完,因为雪清蘅立刻飞快的跑了。身后传来了小助理的一声高叫:“他们往南边去了!你别找错方向了!” 雪清蘅一边在湿滑滑的路上跑着一边在心里恶狠狠的骂,所谓郝总,是圈中一位出了名的投资商,名叫郝稼兴,此人以投资实业起家,家财万贯,近年来涉足影视行业,也因为富有经商头脑而赚的盆钵满满。因为他出手阔绰且财大气粗,又投资了多部热门剧集,因此在这个圈子里也是颇受人仰赖。郝总本人行事作风也是十分豪爽,令人歆羡。许多人都想跟他搞好关系好从他手里拉来投资,或者上他投资的戏。故而有的人不惜对他溜须拍马,而有的人不惜□□上阵。郝总本人到现在也没有明媒正娶的老婆,大约是因为觉得自己不需要。反正他身边大把的女明星永远不缺。然而这两年来郝总却增添了一个新爱好。这个新爱好令许多人头痛,也让许多男明星在参加他的饭局时变得如坐针毡——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的带路,原先只潜规则女明星的郝总突然转了性,开始水旱并行海陆两栖了。更可怕的是郝总潜规则女明星时还讲究个你情我愿。可自从开始对男明星下手后,也许是因为他眼光极高口味太好,太过娘气或者缺乏阳刚气息的男明星他还不要。专爱那些气质上刚柔并济既有男人味儿又不失俊美的男明星。这就导致郝总经常闹饥荒。没办法,条件不错的男明星,要是能靠自己,谁愿意平白无故为了点资源献身呢?这个又不像跟女金主在一起,这个搞不好可是要受伤的!郝总这边苦苦寻觅心仪的猎物,可猎物们那边却是对郝总能躲则躲。郝总无奈,只好玩起了强取豪夺路线,令那些被他看上的男人叫苦不迭。 想到郝总那张带着个酒糟鼻子的大脸,雪清蘅就觉得内心一阵作呕!她想云飞扬是喝了多少?怎么能人家要带他走他就跟着人家走了呢?难不成是你情我愿?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打了个哆嗦这太可怕了,不可能的,不可能是这样。如果云飞扬真的会为了一点资源就出卖自己,那雪清蘅会因为悲伤而呕吐的! 正想着自己会因为悲伤而呕吐的雪清蘅跑到了一条巷子外,巷子里居然真的传来了呕吐声。她连忙停下了脚步,试试探探的往里进,巷口停着一辆造型很拉风的兰博基尼,看的雪清蘅眼晕。几个穿着黑西服,看上去像是手下的人守在巷子口,一见雪清蘅过来,立刻就围上来把她拦住了。雪清蘅朝巷子里略微伸了伸脑袋,就听见郝稼兴不怀好意的说:“飞扬啊,你没事吧!我都说了你跟我去我那里嘛,我那里近,不比你在这大马路边丢人强得多?”随即传来了云飞扬醉醺醺的声音:“你——你——你图——嗝!图——图谋不轨!我我我我——我不跟你——不跟你走——啾!嘿嘿”听上去傻呵傻呵的,一听就知道肯定是喝大了强撑着理智在说话。雪清蘅松了一口气,同时内心狂喜,看来云飞扬还是有点节操的,没有真的被郝稼兴当“尸体”捡回去。她连忙加快脚步想往巷子里进,然而几个黑衣人却一齐伸开胳膊把她面前的路挡了个严严实实。雪清蘅抬头看他们,就见他们一个个面色阴沉,冷若冰霜。她于是眼珠一转,忽然侧过身去冲着她来时的方向大喊:“哎呀警察先生!我在这儿呐!”黑衣人们被她吓了一跳,不由自主的就把视线移向了她来的方向。雪清蘅趁机把腰一猫,泥鳅似的哧溜一下就从黑衣人们胳膊之间的空档里钻了进去。她没命的往前跑着,一边跑故意大呼小叫道:“哎呀云哥!你怎么在这儿啊!急死我了!还以为你丢了呢!” 阴影里的两个影子迅速的回转过了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