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张凤宸可能属于那一类“只要是自己烧的菜,全都变成山珍海味”的人,其实她烧的菜还好,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盐放的太少了,很容易让人怀疑她是不是忘了放盐。对于雪清蘅这种饮食喜好重口味的人来说这简直是灾难。雪清蘅不禁有些费解,龙佑安说张凤宸烧的菜好吃,到底是他的舌头有问题还是他真的就觉得张凤宸的菜好吃。当她还在暗搓搓的思忖着这些鸡零狗碎时,陈染已经撤去了脸上的一言难尽,对张凤宸微笑着表示她的菜除了盐放的有点少之外一切完美,所以陈染建议给这道菜加点盐再重新热一下。雪清蘅听着陈染低声给张凤宸道了谢,忽然福至心灵,饶有兴趣的伸手按住张凤宸的肩膀道:“张凤宸,你为什么这么好心突然给我们做饭了?”张凤宸的脸刷的红了,有一丝丝的不满在她脸上升温。她压下烦躁平静的说:“我看厨房里有一些食材,所以就做了。”雪清蘅一边又吃了一片白菜一边不咸不淡的说:“重来。”张凤宸翻了个白眼道:“我觉得你们下班了肯定很辛苦所以想给你们做一些事情,于是就做了菜。”雪清蘅帮陈染给豆腐上撒盐,一边头也不抬的说:“重来。”张凤宸跺了一下脚,脸红脖子粗的说:“白菜豆腐是我的拿手菜,所以我就做了,想给你们露一手。”雪清蘅把盘子塞进微波炉里,设定了时间,直起腰身回过头来瞅着张凤宸冷冷的说:“重来。”张凤宸终于叹了一口气,不情不愿的说:“我怕你会收我留居费用,所以想用做饭来顶。”雪清蘅把手一拍:“呐,这不就对了嘛!年轻人,要诚实!学什么糖衣炮弹那一套,多不好呢!” 陈染无奈的看了雪清蘅一眼,回过身来平和的对着张凤宸说:“别担心,我不会收你钱的。好歹也是老同学,虽然你遇上了,但我和阿蘅不会对你落井下石的。”雪清蘅啧了一声道:“谁说的染染,我可没说这话啊!”陈染笑着睨了她一眼。雪清蘅倒也不为所动,大大咧咧的对张凤宸笑道:“我不用你给我做饭,你的菜太甜了我吃不惯。我又不是龙佑安还用你伺候。这样,你呢,可以在我们这里住,住到你找到你妈妈为止。不过我还是建议如果找了半个月还没找到,你应该去找份工作。年纪轻轻的有手有脚,干嘛要在家里靠别人呢,独立一点好不好!”她对张凤宸撇了撇嘴,又接着道:“你在我这儿住,我现在不收你钱。不过——”她对张凤宸做了个怪脸:“你在这儿住的日子按一天一百块钱算,我没坑你啊,北京稍微能住人的宾馆你去看看,哪个是低于一百的!不过我不会现在就收你钱,这个钱呢,等你有钱了,一并还给我。这样,咱们现在就打一个欠条,先按一个月算,好吧?” 陈染被雪清蘅的生意经惹笑了。 看张凤宸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打欠条,陈染一边帮着二位水火不容的宿敌找纸和笔,一边忍不住问张凤宸:“张凤宸,你妈妈到底在哪儿啊,为什么你来了北京却找不到她?” 张凤宸闻言,慢慢低下了头,陈染凑过去看了一眼,就见她表情苦涩,是个快要哭了的模样。连忙说:“算啦,你要是不想说,我就不问了。不好意思啊。”张凤宸连忙道:“没有没有,没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她叹了一口气道:“其实我也是走投无路了才会来找她的。我甚至都不确定我能不能找到她——我已经快十年没有见过她了。她当时拿了我爸几百万后就消失了。我一度以为她死了。但是前段时间,我的一个朋友告诉我说她的父亲在北京谈生意时好像看见我妈了。似乎是也在跟人谈生意。但是我朋友的爸爸想上去跟她确认下身份,她就立刻很避嫌似的借口走了。其实想想也不难理解,她现在如果真的事业有成,肯定也不想让人知道她是一个大贪官的前妻。”张凤宸说着叹了口气。陈染拍了拍她的后背,忍不住问道:“那她当年跟你爸爸离婚了吗?”张凤宸点点头道:“离婚了,就是离婚协议刚刚签署的时候,她突然瞒着我爸回了家,把密码箱打开,拿走了我爸收藏的很多珠宝,得有个几百万了——我爸是个珠宝收藏爱好者。他有很多人会投其所好送他名贵珠宝。所以这些也都属于灰色资产。被我妈拿走了我爸也不敢说什么。从那以后她就消失了。我现在有时候都不确定她到底长什么样。”雪清蘅闻言忍不住笑道:“你爸?喜欢珠宝?”她讽刺的笑了一下,又重复道:“一个喜欢收藏珠宝的大贪官,哈哈哈哈”张凤宸对雪清蘅怒目而视:“不许你侮辱我爸爸!”雪清蘅刻薄的回嘴道:“你爸爸是个大贪污犯!有什么资格说侮辱不侮辱的!况且我哪句侮辱他了?”张凤宸嚯的站起身,气的眼眶里都是泪:“你没把话说出来,可你就是那个意思!不许你侮辱我爸爸!”雪清蘅比她还气势汹汹,听了这话不但站起来了,还把鞋子一甩站在了沙发上。她傲慢的斜眼看着张凤宸道:“你爸爸的每一件珠宝上都浸透了普通觅城老百姓的血汗!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要求别人尊重他!”张凤宸一听,气的想要扑上来撕碎雪清蘅。陈染连忙挡在这二位乌眼鸡中间,强行把她们拉开了。两个人都重新坐回了沙发上,微微喘着粗气,互相用眼神鄙视对方。夹在中间的陈染十分无奈,于是只好岔开话题,回过头去问张凤宸:“那你现在出行还受限制吗?用钱方面呢?是不是因为这个你才只带着这么点财产就跑出来的?” 张凤宸摇了摇头道:“我爸爸的案子宣判后我就不再受限制了。但”她痛苦的低下头,踌躇了一会儿方才继续道:“我用钱方面拮据,是因为龙佑安。” “我这几年一直都是靠龙佑安养着,住他的房子,花他的钱。结果去年毕业后我想摆脱和他这种关系。可他却忽然说如果我想跟他摆脱这种关系,就先付清这几年他在我身上花的钱!还给我看了一张欠条,我都不知道那是什么时候我按的手印!上面的金额有十多万!我就是有十双手也不可能还清啊!所以我提出想工作还他的钱。结果他却说,要么我就继续跟着他,要么我就立刻把钱还清,没有第三条路。我再提出去工作的事,他就立刻让我还钱。不还就让我去坐牢!”张凤宸说着又哭了:“所以我就像个金丝雀似的被他关在笼子里,连出去工作都不可能!他把我的银行卡全没收了!只给我一点零花钱。我这次走就是因为他怀疑家里的司机在帮我存钱,所以把司机解雇了。可司机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叔叔,家里还有一家子人要养啊!龙佑安这个畜生!一点同情心都没有!我跟他大吵了一架,实在是没法再跟这么一个变态生活在一起了。加上我的朋友告诉我说我妈妈在北京,所以我偷偷跑了出来。” 张凤宸讲完了,陈染神情复杂。雪清蘅一言不发。屋子里一时间只有张凤宸轻轻地啜泣声在不停的回荡。过了好一会儿雪清蘅才小声咕哝道:“谁让你当初吃不了苦,贪图龙佑安的美食华服?咳!这种人精似的富二代,从小在混蛋堆儿里长大的,论心眼儿你能玩儿的过他?你这种人也活该叫人讨厌,你看看,那司机大叔招谁惹谁了?可能就是看你可怜同情了一下你,就丢了工作——张凤宸你说你是不是跟劳动人民有仇啊?怎么走到哪儿都要带衰我们劳苦大众?”张凤宸抬起头来气呼呼的瞪着雪清蘅,然而瞪了半天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于是就丧气兮兮的垂下了头。雪清蘅这贫嘴恶舌的见她示弱了,就愈发来劲的坐起身子嘲弄道:“我要是你,我就不会摆出那么一副盛气凌人的鬼样子。人在屋檐下嘛!大丈夫能屈能伸,你就先服个软装个孙子,跟龙公子卖个笑脸儿图他个喜欢,时间久了他对你放松警惕了,你就找个借口,今儿问他要个车子,明儿问他要个房子,都让写到你名下去。回头看这些钱累计够了,随便卖掉一部分不就能把你的赎身钱给凑出来了?”她不以为然的摇摇头,总结道:“说到底,还是怪你都到这份儿上了,还想处处摆你那副大小姐的臭架子呢!难怪被龙佑安逼的死死的。”张凤宸猛地抬起头尖声怒斥:“雪清蘅!你以为谁都像你那么不要脸!让我对他那样的人卑躬屈膝,他做梦,你也做梦!”她气的呼哧带喘,眼泪瞬间就抛沙似的落了下来。雪清蘅啼笑皆非的摇了摇头道:“我怎么不要脸了?我说的这是你能获取自由的唯一方法好吗?哦当然了你要是还有别的高枝儿可以给你出这笔赎身钱,你当我没说。姑娘,一时的低头不丢人。丢人的是为了你那点儿狗屁身段儿而把自己一整个搭进一件毫无意义的事儿里去!那是白痴的行为,那才丢人!”她掸了掸自己衣服上的灰尘淡淡的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要照你的说法,古今有多少忍辱负重的人都要被简单粗暴的划到‘不要脸’里去了。”她话音未落,就听张凤宸哭着怒骂道:“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大放厥词?你就是事后诸葛亮的马后炮!你不是我!你没有经历过我的绝望!你不知道龙佑安有多狡猾!你不知道那种永远也摆脱不了耻辱的滋味有多痛苦!你懂不懂将心比心几个字怎么写啊?你懂不懂同情心几个字该怎么写啊?你就会在这里夸夸其谈,装出一副人生导师的样子给谁看!要是把你放到龙佑安的金丝雀笼子里去,你能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全身而退,那你才有资格来教训我!” 张凤宸这一大通话说的噼里啪啦如雷似鼓,雪清蘅一下子就被震住了。对着哭的红鼻子绿眼睛的张凤宸看了许久,雪清蘅终于轻声说:“对不起,是我太自以为是了。我道歉,你不要哭了。” 这下子不只是张凤宸,连陈染都被惊到了。她们一齐用难以置信的眼神望着雪清蘅。后者一脸无辜的耸了耸肩:“干嘛?讲文明懂礼貌不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吗?” 陈染正要开口夸一下自己这位一贯喜欢死鸭子嘴硬的老友,忽然屋子里响起了一阵手机来电铃声。雪清蘅吹了个口哨:“是我的。”她低头拿出手机一看,随即愣在了当地。面无表情的接了电话,她听见云飞扬在那边醉醺醺的说:“我,云飞扬,喝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