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朝着平千岁的方向跑来,然后惊恐的事情发生了。他径直地穿过了平千岁的身体,然后消失在身后的黑暗之中。 平千岁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方才的刹那一股刺骨的冷意从她的每一个毛孔钻进身体,似乎让血液瞬间凝固。她努力地想张嘴,但却发不了一点声音,想动手指,但双手却不听使唤,想移开步子,双脚却像是注了铜水一般。 接着,一股浓烈的腐臭味从背后袭来,随之,是心脏感知到的强烈压迫感。平千岁感觉的有东西正离她越来越近。 “救我,救我……” 心中不住地求救,虽然她知道没有人听得到。 那东西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就要碰到她的头发。 “啊!” 就在这时,嗓子突然发出了声音,也就在下一刻,眼前的黑暗消失,进入眼帘的是房间格子的屋顶。 她猛地做坐起身来,哪里是什么长廊,哪里是什么庭院,自己居然仍在房间里! “啪!” 一样东西从身前的案上落下,让惊魂未定的她浑身一颤。 又是那把扇子!平千岁呆呆地盯着地上的扇子良久,嘴里才慢慢吐出一个字: “梦?” 莫非昨晚做了一场噩梦? 就在她这样想时,又一声惊叫,声音从外面传来。 平千岁来到时,前面已经围了好几个人,走上去一看,只见红色的木廊上正脸朝下躺着一名女官,一动不动。 周围的女官推推搡搡,都是面带恐惧,没人敢上前试探地上女官的情况。 在所有人惊恐的目光中,平千岁蹲下身,手慢慢伸向地上的人,然后深吸一口气,用力而迅速地将这女官翻了过来。 然后就是身后女官无止境的惊叫。 因为地上女官的脸已经不是一张正常的人脸,而是成了一个骷髅,不,不应该是一个骷髅,至少脸皮还附在上面,而脸皮与骨头之间的所有东西都不见了,血肉仿佛被什么东西吸干了。 而此时的平千岁却不知为何,莫名地冷静,她缓慢地转身,身后是安倍泰亲。 白雪皑皑的院子,使得少女的红衣越发鲜艳刺眼。一杯热茶被放在平千岁面前,然后少女缓缓退下。 “没错。”对面的安倍泰亲突然说道。 “什么?”听到安倍泰亲的声音,平千岁才将目光从已经入屋的少女身上收回。 “我是说您看到的没错。” “我看到的?” “您不是看出她是株凤仙花了吗?” 平千岁惊愕,却听到安倍泰亲继续说道:“您现在在想我为什么知道。” 平千岁不做声。 “还记得那只猫吗?” “猫?” “前几日的弘徽殿中,不是有只猫惊扰了您吗,那只猫是好些年前后宫某位女官饲养的一只宠物,后来吃坏东西死了,或许是留恋那位饲养它的女官,死后魂魄就一直徘徊在后宫之中。我见它无伤人之意,况且像那种阴灵,寻常人是看不见的,也就放任其作为了。” 平千岁仍旧不语,只是慢慢低下头。她并不惊讶,毕竟她心知肚明对面所坐之人并非凡夫俗子,而是被称为指御子之称的阴阳头安倍泰亲。 虽然平千岁并无多接触这位阴阳头,但是关于他的传闻听得并不少。安倍泰亲,那位大名鼎鼎的安倍晴明的五世孙,父亲为前阴阳头安倍泰长,父亲去世后兄长安倍政文继承家主,却在继承宗家三年后就急逝,于是安倍氏嫡流陷入断绝的危机,就在危机中,朝廷指定当时十五岁的庶子安倍泰亲继承安倍家。据说在这以前谁也没有意料安倍泰亲能继承家督,就连其父安倍政文也没有对他寄予厚望,因此也没有传授与他高深的阴阳道术。但就是这样一个在所有人眼中都被无视的庶子却在继承家督的数年后,就让所有轻蔑质疑的声音消失不见,甚至成为了继先祖安倍晴明之后最出色的阴阳师。 这样一个人,绝不是简单人物。 “与常人不同并不是可耻的事情。”安倍泰亲的声音再次从对面传来,“况且这种不同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好事?” 从小到大,这种不同给她带来的只是恐惧与痛苦,何来好事。 这样冷的天气里,倒出的热茶很快就凉了,更夜已经过来换过好几次茶了,而安倍泰亲也已经盯着手中的扇子看了很久。 平千岁看着他,也不敢打扰,直至更夜来换第五次茶时,安倍泰亲终于将目光从扇子上移开。 “那个人的阴灵确实是在这扇子中。” “在扇子中?”平千岁大惊,她原本以为这扇子只是和梦中的那个男人有某些关联。 “有人将他封印进了扇子。” “封印?是封印吗?” “没有错。但是有人解开了封印。” 平千岁看着安倍泰亲,又看看扇子,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道:“我?” 安倍泰亲并没有回答,只是将扇子轻轻放在身前的案上,然后端起手前的茶杯抿了一口茶。 “总之现在谁解开封印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如何制止事态的恶化。” 安倍泰亲将茶杯放下,目光看向平千岁:“我需要您的帮助。” 这日,正是腊月十六日,该是月圆当空映照万里的明夜,可惜有流云浮动,遮盖住了月光。 夜已深,所有人都已睡下,清凉殿前偌大的院子显出死一般地寂静。 平千岁面前正是那株樱花树,此时树枝光秃秃的,唯有还未融化的压在枝头的些许积雪。 安倍泰亲站在站在庭院中央,看不清他的表情。 “今晚还会有事情发生吗?” 两个时辰前,她是这样问的。 “不知道。” “不知道?” “也许有,也许没有,在事情发生前,谁也无法预测,我当然也不能。”安倍泰亲说这话的事情脸色很平静,仿佛事不关己一般。 现在,想必背对着她的安倍泰亲也是同样一副表情吧,想到这里,平千岁有些担心起来,数个月前起宫中就怪事连连,女官接二连三病倒,昨日又有人怪异死亡,事情已经到了出人命的地步了,在这样下去恐怕会有更多人因此丧命,安倍泰亲到底能不能制止…… 平千岁的担心倒不是完全出自对宫中人安危的考量,而是她不想因为这再次让自己能看到鬼怪的事情让众人知道,事情最好就到此结束,她再也不想过那种被人忌惮厌恶的日子。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周围安静地有些可怕。 “泰……”为了缓解焦躁,平千岁正要开口说话,只是第一次字刚吐出,一股冷风迎面而来。 突入而来的风让平千岁不由捂住口低头咳嗽了几声,然后抬起头,却不见了安倍泰亲,而面前,那株枯萎的樱花树上樱花盛开,落英漫天。 “泰亲大人!”平千岁惊慌地四处张望,寻找安倍泰亲的身影,可是并没有发现。 安倍泰亲仿佛一瞬之间凭空消失了! “泰亲大人!”平千岁边喊着边要想要朝台阶处跑出,就在这时,一声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千岁……” 平千岁缓缓转身。 男人站在樱花树下,微笑着看着她,这笑容温柔地一如既往,而平千岁此时却是满脸苍白。 男人迈开了步子,一步两步三步…… “别过来!”平千岁忽然惊叫起来。 这一声惊叫让男人止住了脚步,他看着面前的女人,眼带疑惑。 “你怎么了?” 平千岁慢慢地往后退着,眼睛却似乎不敢从面前的男人身上移开。 “你……”她看着面前的男人,声音颤抖。 “我?”男人也看着她。 “你想起来了?” “什么?” “你想起来你是谁了?” 男人眼中的疑惑慢慢消退,些许沉默之后,他摇了摇头。 “没有。” 平千岁还在往后退,男人站在原地。四目相对中浮云流动,月亮再次被云层遮蔽,男人的脸随之陷入阴影之中。 在月亮的光辉彻底消失之时,两面长廊上挂着的灯笼突然开始熄灭,接着由远及近,黑暗迅速向这里包裹而来。 眼看灯笼就要熄灭到面前,平千岁最后的勇气也开始崩溃,她飞快转身就朝背后逃去。 黑暗还在朝这里袭来,慌乱中,她只觉得自己面前是一座屋子,然后在踏进屋子的一瞬间,紧追而来的黑暗终于吞噬了一切。 四周死一般寂静,只有自己的喘息声不住地冲撞着耳膜,门大敞着,门外除了黑暗再无其他。平千岁只觉浑身打颤,她知道安静并不是安全,她正身处极度危险的境地。 已经不能奢望安倍泰亲能突然出现,现在只有她一个人,能帮助自己的也能是自己。想到这里,平千岁努力让自己急促的喘息平复下来,竭力让大脑清醒些。 月亮再次从云层中显现,光亮被释放。这时平千岁才发觉自己慌不择路之中来到的居然是清凉殿。可是借着月光看过去,殿中似乎空无一人,这令平千岁刚刚缓解的恐惧情绪再次涌出。清凉殿怎么可能空无一人,那些女官呢?侍女呢?甚至高仓呢?他们都去哪里了? “扑通扑通扑通……” 是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你到底要如何才能放过我……” 空气被凝固,平千岁朝着门外的黑暗问道,声音透着无力与祈求。 就在这话说出下一刻,似乎有什么东西缓缓从门外飘了进来,起初是一片,然后是两片三片,等到那东西飘到平千岁眼前时,已经变为成片成片。 是樱花的花瓣! 这花瓣铺天盖地,如飘雪般滚滚涌入清凉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