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十一章(1 / 1)丁香樹下紫檀訣首页

法王回到帝熙宮的第一件事,是讓康瑞幫我做幾件黑色的衣服。我的毛色太白,晚上出去的時候太招人注意了。    往後的日子裏,法王就多了一項娛樂活動——玄衣夜行。興致來時,他就換上便裝下山,每次都到那家酒館對面的餐館二樓窗邊坐下,點兩個小菜,在那兒看着酒館一整晚,等到伊娜出來之後返回內堂,他便離開。在那裏,我還見到一個人——多雄,他在酒館裏晃悠,估計他是酒館的保安。他做這樣的工作正合適,不能打也能嚇唬人。    這一晚,天剛入黑,法王就迫不及待地挾着我外出。來到大街上的時候比往日都早,我們照常在餐館的窗邊坐下。    不久,伊娜已從內堂出來,不過她看起來不像之前那樣明艷照人,笑容也有些勉強,莫非我的伊娜病了?    她跟在座的客人行了禮,說了幾句,照舊有人要她喝酒,她也不推辭,把酒喝了。    隨後,她皺了皺眉,用兩根手指壓了一下太陽穴,又向客人說了幾句,估計她要告退,有些男客好像很關心的樣子,想伸手攙扶她,她退後一步施禮避過。這樣的動作,她做得自然不失禮,避開別人有意或無意的觸碰,確實需要很多的技巧。之後,她緩步上樓。    法王結了賬,下樓來到大街上。他把我身上的黑色衣服脫下,對我說:『雪影,幫個忙,看看伊娜在哪個房間。』說着,把我放到地上,讓我自己進酒館。    我居然做了搜索犬的工作。進了酒館,我徑直上二樓。可能不知我是哪個貴客的貓,所以沒人攔我,任由我來去自如。    在二樓,我見到多雄,他剛從走廊盡頭的房間走出來,我猜那一定是伊娜的房間。她的房間跟前面的廂房有一些距離。    我躲在一邊讓多雄走過,然後小跑着來到那個房間門前。門沒有完全關上,我從縫隙看進去,裏面是一個小廳,伊娜正坐在桌子旁,手托着頭。    我沒進去打擾她,趕緊往回走,下樓到街上去找法王。    我帶着法王進了酒館,上了二樓。看見多雄站在二樓包廂附近,我正要轉頭通知法王。他早已看見,忙閃過一邊,眼睛看着我,像是讓我想辦法引開多雄。    我點點頭表示明白,並用眼神示意他,伊娜的房間就在前面,估計他也明白了吧。    這時一個侍女用托盤端着一碗茶走上來,我靈機一動,回頭向她撲過去。她嚇得一聲驚叫,手上的托盤和碗『兵兵乓乓』地掉到地上。    聲音驚動了多雄,他果然跑去看。法王趁機快步走向走廊盡頭的房間。而我則從最近的窗子爬了出去,順着屋簷一直向最後的那一扇窗爬過去,少有的身手敏捷。    窗戶開了一條縫,相信是要來透氣的。我悄悄地推開窗戶,跳了進去,正看到關上的房門前面的法王,他站在那兒一動不動。而那個紫衣女子正側身向裏躺在床上睡覺。    可能我的腳步不輕盈,跳下來的聲音驚動了床上的人。她聲音軟軟地說道:『青兒,你把藥擱在桌上就好了,我等會兒起來喝。』    我屏住呼吸。床上的女子大概聽不見青兒的回答,便轉過頭看向門口的方向,想看看甚麽情況。一看之下,就呆住了。是看的人和被看的人同時呆住了。    紫衣女子掙扎着坐起來,下了床,做了一個我想不到的舉動——她跪倒在地,雙手交疊按在地上,彎腰行了個大禮,嘴上說道:『法王來此,民女失禮了。』    然後伏在地上不起。法王見她的舉措也是一滯,定了定神,彎腰伸手把她扶起來,說道:『不必多禮。』    伊娜站了起來,站直了身子,一時不知可以說甚麽。法王鬆開了攙扶她的手。沒想到別後重逢的第一次相見,兩人竟會是相對無言。你我面對面地站在一起,心卻隔了個天涯,只知道不應該貪戀彼此,這大概就是世上最遠的距離。    半餉,伊娜笑了笑,說道:『不知尊上來此有甚麽事呢?此處也算是風月場所,恐有損尊上的修行。』    『我就是來喝酒的。』法王回答說。    『尊上走錯地方,進了民女的房間了。民女這就叫青兒招呼尊上。』伊娜淡定地說道,看樣子是要喊人了。    『慢着!』法王攔住了她,『我是微服出巡,不想其他人知道,姑娘招呼我就好了。』    『是的,大人。』伊娜馬上領會,隨口改了稱呼,『不過,奴家身上抱恙,不方便招呼大人。請容奴家叫一位最貌美、最有才情的姑娘來陪伴大人吧。』    『請問你這兒還有誰的艷名及得上姑娘的?』法王冷笑一聲說道。    伊娜果然臉色一變,卻仍低眉斂目地說道:『大人如要奴家相陪,就請改日再來吧。』    這就是她的職業道德,即使不高興,不願意,推辭也要婉轉客氣,不會隨意甩臉色。    『你是這樣對待你的客人的嗎?怎麼剛才我在樓下看見,即使姑娘不願意,客人讓你喝酒,你也完全沒有拒絕呢?』    法王尊上,你說這樣的話幹甚麽?你對她的職業不滿也不應該說這麼難聽的話,她淪落風塵,跟你真的一點兒關係也沒有?你惱她出賣姿色之前,有沒有真正了解過是甚麽原因?    伊娜被他氣得直喘氣,還惹來一陣咳嗽。法王這下又後悔了,皺了眉,想上前為她掃背卻又不敢造次。伊娜喘定之後,無可奈何地答道:『大人是要強迫奴家嗎?奴家鬥不過大人,如果大人有令,奴家遵命就是。』    此話一出,法王反而無話可說。    過了好一會兒,法王才訥訥地說道:『姑娘別誤會,我只是想伺候姑娘吃藥。』    伊娜冷冷地看向他,小聲地說道:『不敢。』    法王低着頭,像個犯了錯的孩子,『姑娘躺到床上去吧,讓我坐在這兒就好了。』    伊娜沒動身,只是怔怔地瞅着他。就是這個眼神,伊娜以前經常是這樣瞅着他的,而這次,她瞇着眼睛,一臉的茫然。    法王看着她點了點頭『嗯』了一聲,再次示意她躺到床上休息。    這時,外面有人敲門,伊娜隨即問:『誰?』    『姑娘,是我。』女子的聲音。    『進來。』伊娜說道。    一個侍女打扮的人推門進來,手上捧着托盤和藥。她一見房間裏有個男子,嚇了一跳。    『青兒,把藥放下,出去吧。』伊娜從容地對她說。    青兒把碗連托盤一併放下,行了個禮,退了出去。    伊娜站着不動,既不坐下,也沒打算到床上躺下。兩人沉默了好一陣子,還是法王先開了口:『姑娘不舒服,我就不打擾姑娘休息了,我明晚再來。』    伊娜沒反應,法王已經轉了身向門口走去。    『回大人的話,奴家並不侍酒,恐怕會令大人失望。』伊娜突然小聲地說道。    法王聽了,卻沒有生氣,還見他嘴角一勾,扯出一個笑。奇怪,法王吃檸檬也吃得這麼開心。    『那麼,都尉大人過來,你也是這樣跟他說的?』法王停住腳步,故作輕鬆地問道。都尉指的是容冉。    『都尉大人曾經救過奴家。不過,他也不會這樣衝進奴家的房間。』後面是那個女子柔弱的聲音。    法王似乎很滿意這個答案,沒有再提問其他問題,只對我說道:『雪影,我們走吧。』    一邊走一邊還對我說:『本來想把你留在這兒的,現在卓姑娘病了,免得你妨礙她休息,你還是跟我回去吧。』    我們經過小廳,然後出了門。在走廊上,我們又碰見了多雄。    多雄見我們從房間裏出來,吃了一驚。這個地方是他把守的,很明顯他失職了,讓人進了房間他都不知道。    他馬上過來攔我們,嘴上嚷道:『誰讓你們亂跑的?』    當他認出來人是誰的時候,他的臉擰成一堆,又嚷道:『協加,你回來作甚麼?你找伊娜作甚麼?你還嫌害她不夠嗎?』    法王在他面前站定,神情嚴肅地看着他,沒有說話。    『就算我打不過你,這句話我也要說。我最看不起可恥的人,一聲不響丟下人家姑娘,自己風流快活去了。我呸!』多雄說得義正詞嚴。    法王沒有辯解,只對多雄說了句:『好好看護着她。』說完,轉身就走。    多雄大概被他這句話搞懵了,呆呆地站在那兒。相信他也明白自己要盡忠職守,所以他沒有追上來,任由法王帶着我離開。    第二天傍晚,天沒黑,法王已經坐不住了,他換好了衣服,等到天色暗淡下來就悄悄地出門。    步伐急促,我在他懷裏像跑馬一般。今晚又比平時到得早,終於可以名正言順地進酒館了。    剛踏進酒館門口,就有個彩雀似的女子迎了出來,福了福,說道:『計公子,裏面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