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仕和李阿五促膝长谈到半夜,直到天色渐明,想起来还要赶路,才赶紧睡下。
对于李阿武的遭遇,程仕报以同情。虽说都是商人,到他出身在一个富裕的家庭,从小衣食无忧,也极少干劳人伤骨的体力活。
他习惯了有一个下人跟在身边,时刻服侍自己。
他习惯了每天早上醒来,只要懒洋洋的撑个懒腰,喊一嗓子,就有下人端来温度适中的热水,服侍他洗漱。
他习惯了只要坐在桌前,好酒好肉就会普通山间清泉一般,源源不断地涌上桌来。
他习惯了,一伸进兜里,就是几十两银子一张的银票。这银票就是纸,拿在手里,轻飘飘的,谁能想到,轻飘飘一张纸,就能填饱十几个农夫一年的肚皮。
至于饭菜是如何做的,钱是如何赚的,程仕从来没有深入考虑过这个问题。至少,程家还齐齐整整的时候,从来没有想过。
他和李阿五,虽然睡在一个帐篷里,但是彼此的身世和地位,有些云泥之别。
但是,李阿五回忆录一般的陈述,却在他的心底泛起了波澜。
他还是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穷人家孩子的生活有多苦。
生活的苦,在李阿五的身体和心理上,都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程仕有些可怜这个孩子。
……
睡下不到一个时辰,队伍里就想起了光头李清脆的喊叫声:“都给老子起床,太阳晒屁股了,再不赶路,还没到西域前,我们就饿死了!”
他不但嗓门大,说话的中气也足,众人都不情愿地拉开帐篷,陆陆续续钻出来。
新的一天开始了,但是没有太阳,今天是一个阴天,厚重的云层在眼光死死遮住,只剩下半亮不亮的一点儿光线,浸染过云层,给远行之人带来前行的光亮。
“我说老李,哪儿有太阳了,今天这鬼天气,要是不下雨,我就得给老天爷磕头了。”队伍里有人发牢骚。
光头李没有答话,而是皱起了眉头。
戈壁上,历来少雨,一年也落不了几滴水,何况还是冬春季节。
但是这天空中有如此厚重的浓雾,翻腾着,有确实是要下雨的景象。
光头李和他的队伍,在这安平关以西的戈壁上,行走了十来年,路过十几二十次,每次都要走上千里,却只下过两次雨。
一次是他刚刚跑商路的时候,从潮湿温润的蜀地,来到这戈壁滩上,戈壁的细雨凉凉的,扑打在地面上。第二天,耐旱植物带来久违的甘露,地上出现许多返青的绿色灌木。沙漠的雨是维持沙漠这个恶劣的生态环境的珍贵的雨滴,也是沙漠灌木赖以生存的手段之一。
第二次可就没有那么美好了。那是一场大雨,用同行的老商人的话说,就是再过一万年,沙漠里也不会再下一场这么大的雨。
可就是这场大雨,让一队人马浑身湿透。无处避雨的商队,只能硬着头皮,一边继续往前走,一边祈祷雨水的停止。
不就,队伍里一半人感染了严重的风寒,因为没有药物治疗,死了三人。
沙漠里死了人,同行之人甚至都没有心思去埋葬。因为他们知道,漫天的黄沙飘过,终会掩盖所有动物和人的尸体。
那时光头李还有一头乌黑的长发。可是那场大雨以后,他的头发就一天一把的掉,落在马鞍上,沙漠里,帐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