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簧响处,一枚小箭激射而出。 薛默清楚地看到那能量团一个震颤,被小箭射得粉碎,同时长鞭也叮的一声被箭尾扫中,失了准头、歪向一边。 成功了! 薛默大喜过望,这才低下头仔细看那急切中捉在手里的物体:那是一具极小巧的弩,通体透明如水晶,乍一看很像孩子的玩具;因此薛默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它,更别说把它试图当武器了。没想到这只小弩用起来竟得心应手,薛默不禁喜爱地把它握在手中反复摩挲。蝶音一直在留意她的神情,此时不由微微一笑,问:“你选好了?” 薛默点点头,把那小弩高高举起:“我就要这个。” “刀剑枪棍需打磨体力,一时间难以学会。但□□发动全凭机簧,若勤加练习,就是一个贩夫走卒也足以击败武林高手。”蝶音难得的鼓励了她,用长鞭从地上卷起一个箭匣抛过来,正是那水晶小弩配着使用的,里面满满装着金色的小箭。薛默扬手接住了,兴高采烈的打开匣子,耳听得蝶音说:“九师妹,把你的箭匣装满,我陪你练一练。” “好的,待我把这箭去了箭头。”薛默回答。可蝶音当即否定她的想法:“把箭簇去掉会减轻箭重、失了准头;你只管用你的箭来射我,我自会闪避和用鞭子打掉。” “这……”薛默有些迟疑,但一想这张弩如此之小,即便带着箭头又能有多少杀伤,而蝶音的鞭子又是耍得精熟的,便点头把箭匣装到弩中。风静止了,她们彼此站定。蝶音的神情认真了许多,她的手指徐徐抚过长鞭,鞭子在朝阳下闪着耀眼的银光。薛默也在朝她注视,新生的柳枝静静地从树上垂下来。 “师姐,当心了!”薛默率先打破寂静,咯哒一拨第一枚箭矢出去,金色的箭身在空中划出笔直的轨迹,蝶音将身一纵躲开,扬声说道:“那弩可在连珠齐发,你若太慢可射不着我。”说着她又闪过了第二枚。蝶音的身姿好快,薛默只觉看到了一只雪白的鸟儿。第三箭、第四箭……蝶音避得轻而易举。不仅如此她还发声提醒:“射箭时不可有杂念,你需将心神附在箭上。” 附在……箭上吗? 薛默努力不去看蝶音,再次装满箭匣,她全神贯注只去体会。空气的流动忽然慢了,她看到细的微尘从风中飘下来,春日和煦,新生的柳叶在空气流转中徐徐飘动。这由她参与创造的世界在春天中迸发出勃勃的生命力,薛默仿佛听到无数有形无形的心脏齐齐跳动,一齐颂唱生命的歌。 就在那里了! 蝶音的身影在这宏大的春之声中变得凝滞,薛默甚至惊讶她怎么就这么慢了。不及多想按下弩括,她的思维甚至跟不上她的手指。金箭穿空,蝶音刷的一鞭子抽落,这也是她第一次出手防护。紧接着箭矢又来,她不及再次扬鞭,只得用鞭梢回拨。可是接着第二枚,第三枚……人的瞄准需要时间,反应有延迟,并且弩机从上箭到发射总需要时间,蝶音原有把握在这换箭的间隙腾挪躲避;可薛默的箭竟是在瞬息间连珠而至,根本没有喘息似的。更可怕的是她似乎无需瞄准,每一箭都精确地提前捕捉到蝶音轨迹,准确地在她到达那个点时发动袭击。 九师妹她……竟然这么快就能熟练使用那把弩了?蝶音心中暗暗纳罕:好在虽能使用,她毕竟还无法发挥它的真正威力;若她能把那□□的威力发挥出来,自己恐怕是无法躲过的了…… 可是仿佛验证了她的忧虑,再射来的小箭在运行轨道上陡然一晃,金色的光华大盛,竟如同燃烧起来一般。空气在箭矢周围被扭曲、被撕裂,在小箭的挟裹下向蝶音咆哮而来。蝶音大惊失色,衣袂无风自摆,一个腾跃就闪出了十余步开外。与此同时小箭正中她身后的柳枝,喀嚓一下将一棵树劈做两半。 “九师妹?”蝶音看着薛默惊讶不已。薛默依旧用□□瞄准着她,声音却变得急切惶惑:“师姐快闪开!我,我停不下来!” 什么? 蝶音这才注意看薛默的脸。她的神情冰冷空洞,目光完全没有焦点,仿佛变了一个人。蝶音在她面前似乎是不存在的,她只机械地一下又一下扣动弩括,如同一个制作精密的木偶人。 她怎么了?若任由她这样乱射,只怕会毁了这片校场!蝶音将气一提,长鞭卷向水晶弩,要将那弩给夺过来。可强劲的气浪涌来,薛默身边竟有一堵看不见的墙将鞭子拦住——她也能控气的?蝶音更是惊讶,全身力气灌注腕上、挥鞭而出。她尽的全力,气墙裂开了,薛默一直射箭的动作总算停下。蝶音忙掠过去:“九师妹?” “闪开!” 随这话音最后一枚箭矢冲蝶音飞去,蝶音仰面摔倒。薛默的弩也终于脱手。她失控了!当看清空气的流动后这个身体突然就脱离了意识控制。她不由自主地瞄准蝶音,不由自主地不断发射,哪怕是看到蝶音已躲避得十分吃力。那最后一枚箭矢是冲蝶音面门去的,离得如此近且全无防备,她决计躲闪不过! 自己这是怎么了? “大师姐!”薛默声音发抖地又叫一声,脑中浮现一幅可怕的画面:蝶音被一箭射穿了脑瓜子,白的红的喷溅一地。自己竟然杀人了!并且还是在绿柳山庄!她几乎哭出声来,慌忙奔过去。万幸,蝶音的脑袋还是好好的,那最后一枚箭矢被牢牢咬在她唇齿之间。 原来没有射中…… 薛默这松了口气,只觉浑身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忙扶起蝶音。蝶音把箭吐出,勉强笑道:“好箭法。”薛默看她脸色苍白,心中十分愧疚,半晌嚅嗫着说:“师姐抱歉,我并非有意……”她不知该如何像蝶音解释,好在蝶音抬手制止了她的话:“我知道。” 绿柳山庄首徒扶着薛默的手慢慢站起来,端详那被劈作两半的大树良久:“今天先到这里。九师妹,你且回荷风轩去吧。” “那这弩……”薛默有些迟疑。 蝶音的眼神格外意味深长:“你要它吗?” “我很想要,可是我担心……”薛默说不下去了。蝶音淡淡说道:“不仅是你选了它,它同时也选了你;如果担心,随时可以把它还给绿柳山庄——九师妹,你今后不必再由我授艺了,只需用好这张弩就行。” 说着蝶音站起身来,自顾自离开校场,身后薛默的声音追着问:“师姐?” “嗯?”蝶音站住了 。 “这张弩叫什么呢?”薛默知道这小弩必是极有来历的。蝶音回过头微微一笑,目光中流露温柔:“它的名字,叫做惊羽。”说完她不再回头,直到转出校场、确信薛默已完全看不到自己之后,才扶着树干慢慢跌坐在柳荫之下。 好霸道的箭…… “什么,蝶音把惊羽给你了?” 荷风轩内,蝶笑本是磕着瓜子儿坐等薛默谈今天的授艺之事的,一见那把弩惊得瓜子儿也不吃了,全都笼回朱漆盒子里,握着小弩啧啧摇头:“竟舍得把这个拿出来,蝶音好大方,师父好偏心。” “师父偏心什么?”薛默忙凑过去看。差点误伤蝶音她心中本十分懊恼,但蝶笑这番话让她八卦之心大起。唉声叹气地把惊羽塞回来,蝶笑向九师妹详细解释本门秘史:“这张弩本是师祖用的,来自海上,传说是灵鸟所衔、神人所赠,多年来一贯是本门镇庄之宝,师祖过世后更是轻易不让见人;没想到今天却落到了你的手中。 ” 灵鸟所衔、神人所赠?听起来可真像个神话故事,不知当初师祖用时有没有惊天动地活像个狙击炮一样。薛默把这疑惑给蝶笑一说,蝶笑连连摇头:“这么小的弩威力只是了了,当初师祖都是在端午把它给我们射粽子玩的。” 担心蝶笑把自己视为异类,薛默一时并未向她提及自己校场失控一事,此时听蝶笑这么说不由嘴角抽抽,半晌答道:“那师祖可……真是慈蔼……”要是按今天校场的箭矢威力,只怕就是有一筐粽子都会被射得粉碎。但紧接着蝶笑又说:“但师祖也曾用过它抵御强敌,因此这张弩威力随心,否则何以成为本门镇庄之宝?” 威力随心么就是说……她今天是真心杀掉蝶音? 这不可能! 薛默又一次在脑中仔细回放校场上的场景:蝶音的长鞭气势逼人且携带强大异能,自己屡屡被打倒在地十分恼怒,终于拿到惊羽后满心的 “瞄准她,射中她”——难道正是这隐隐的报复之意使惊羽的威力异乎寻常的强大么? 这太可怕了! 且不说惊羽是否真有蝶笑所说的功能,她的思维对盘古世界中这副躯体竟无法完全驾驭。难道是因为她本是思维与肉体剥离,仓促落入这个世界的缘故吗? “九师妹,怎么?”蝶笑察觉了薛默的失神。薛默微微苦笑,还是把校场上的失手大概说了一遍:“三师姐,师祖当初,也曾在使用这把弩时身不由己过么?”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蝶笑沉吟:“在我的记忆里师祖很少用它,在师祖逝世后它更被束之高阁,你是这么多年来第一个用它的人。 ” “哦……”那蝶音为什么会把这么一柄山庄珍物交给自己呢?薛默忽觉意兴阑珊:“原来这惊羽竟是师祖遗物,我只觉对不起师父。” “这可奇了。”蝶笑笑道:“你几乎误伤的是蝶音,却又关师父什么事?” 因为我几乎用这把弩,射伤他心爱的大弟子呀……薛默想起当初回庄路上宋沅的声声“小一”,只觉心下黯然。蝶笑偏着脑袋瞧了瞧她,轻轻把一粒瓜子儿含在嘴里,笑道:“傻孩子。” “每个弟子入师门时,都得一个物件。蝶音的是她的长鞭,而我的是这枚琥珀。”蝶音从衣里把一枚琥珀掏出来,小心托在掌心让薛默看,随即又放了回去。 “你不必担心。”三师姐在她耳畔轻声说道:“惊羽既然选择了你就有它的缘由,将来我们自然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