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破庙。
易冷和阮栩两人连夜策马逃离山寨,终于到了钥城城外,但是两人出来太急了,没有路引也没有钱自然进不去了。
奔波了一夜阮栩精神有些不太好,他本就在山寨的时候脾气犟没有多吃东西也比不得易冷从小习武的身子。此时靠着观音坐台下轻阖半散发在肩上,半阖眼的烟雨眸,竟如睡莲般动人。听闻身旁的动静立即抬眼看向易冷。
易冷只好说:“我出去一下。”也不好直说他出去偷点钱和衣服,不能暴露他曾经作奸犯科的身份。
阮栩点点头看着他离去。
幸而天还没完全亮毕竟易冷穿着喜服,亮眼的很,而且他也没有易容主要是没有易容的工具这张脸太过招摇害怕被祁门的眼线看到那就完了。
很快,易冷就拿到了一些农庄晾在外面的旧衣服。
其实他也不是没想过抛下阮栩,毕竟对方是大少爷,自然可以回去大宅子里当少爷,犯不着跟他这个亡命天涯的杀手绑在一起。但是想了想,这荒郊野外的破庙他眼睛又不好,遂作罢。
天亮了,杂草上的露水还在,晨曦落在青青的叶子上,晶莹地透着光。易冷远远地见着阮栩在庙门口,听着他的脚步声,抬脸远远地遥望着他,朝他一笑。
清浅的笑容,如穿过薄雾的晨曦。
易冷的脚边不由一顿,竟然有点不知怎么迈步向前了。
很久没有人对他的回来露出笑容了,以前并不觉得有多稀奇,也似乎从来没有怀念过,但是此刻见到后,竟然发现自己在这个世界还有人对他的回来露出笑容。
不是冷笑或是嘲笑,真真切切的笑。
易冷将衣服扔给他,说:“换上吧,我们进城。”
为了掩人耳目,易冷只好将自己的脸用灰尘泥土弄脏,尽量符合身上穿的衣服的身份,还有头巾包住头。主要是他真的怕被祁门的人发现。
他也随便捧着一把灰就往阮栩脸上抹,皮肤触感跟唇瓣一样柔软,甚是光滑,抹的易冷觉得甚是舒心。
这一举动来的突然,阮栩还有点怔住,易冷边抹边说:“你长得太好看了,得弄丑点进城。”
于是,阮栩也拿了一把灰往易冷脸上抹,但是很慢,与其说是抹,更像是摸。
“你更好看。”
易冷觉得他胡扯,说:“你看得清我到底长什么样?”
阮栩的手在他脸上摸了几下,从眼角到鼻子,说:“仔细的地方,我摸出来了。”还冲他一笑,“我看清了。”
易冷不跟他争辩,带着他趁着早上人多蒙混进城里。
熟练了这一杀手的活儿,当个小偷不在话下,而阮大少也并没有太过正义感,他们很快就进了城。易冷找到了一家小摊先坐下吃个早饭。
早摊儿的人陆陆续续地来了,蒸笼在冒烟,豆花儿上盖着透孔的白布,味儿就从白布的网孔里升腾而起,掀开白布勺一碗豆花儿,再浇上汁水,撒上点葱花,让人胃口大增。
早摊儿的老板和老板娘心眼子很好,来往来吃早点的人都是些来歇脚亦或者进城的人,见着易冷和阮栩脸脏兮兮的,也没有赶他们,热心相待。
这种早市的人烟气,易冷很久没有感受过了。
易冷夸赞了几句这里的早点,阮栩侧脸看他,说:“下次再来这里吃吧。”
易冷没多想,只说:“好呀。”
找了个客栈落脚,易冷想了下,开了一间房。
因为他觉得只需要一间就够了,接下来主要是给阮栩住,他用不着,毕竟他的确不是很想跟阮栩扯上关系,他还是个被多方通缉的人,还是别拖累人了。
终于有时间后,他问了阮栩怎么会被山贼劫去,阮栩只简要地说了他在找人的路上,不小心就被山贼劫道了。
“所有人都死了,就剩我一个。”他微垂头,烟雨眸里若隐若现的悲伤,那马车里尽管有些是二娘的人,但是有些人却是对他忠心耿耿的。
易冷不知道怎么说下去了,想要安慰别人,却发现自己不会安慰人,他以前也不怎么干这事。
沉默了半天,只说了句:“想开点。”
阮栩:“”
易冷想着,阮栩既然是大少爷,而且阮家在全国都有茶叶店铺,只要他跟家人联系上,那么阮家的人肯定就会来接他。
这个时候,他还没想到去问对方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亦或者是阮老爷死后阮家发生了什么,阮栩为什么要出来找人,这个人又是谁诸如此类,他根本没想到去问。
亦或者,他根本还没放心上。
他一向都是不想花时间去了解,一旦了解,或多或少就会形成一种牵连。
没必要。
于是,他出门时,阮栩问他去哪里。毕竟阮栩不是安小侯爷这等心脏强大的人,直接说散伙似乎不太好,他只好委婉地说:“我出去一下,你歇息吧。”
他觉得阮栩这么聪颖,他又只开了一间客房,现下将阮栩安顿好了喊他歇息,阮栩应当明白是什么意思的。
阮栩回道:“好。”如同往常应承他一般,只是还看着他的背影,即使看不太清楚。
临走时,易冷将一袋银钱放在桌子上,好让阮栩在等阮家人来接的这段时间也有钱度日,免得日子过于拘谨。
“要说这北漠蛮子也真是够狡猾,当初与我国谈论割地之事时,默不出声,任由我大宏国的使者舌战群儒,眼看着就占上风,却在安大将军出兵平定平西战事时,出兵攻打我们的泰越城,一下令就是屠城,那是哀嚎遍野,听说那里的血都没过人的脚腕,尸体堆得山高”
说书的老头抑扬顿挫,激起听书的人一片怒吼,纷纷咒骂着这些可恶的北漠蛮子,恨不得自己上身去杀敌。
易冷坐在楼上,一边吃着花生,喝着茶,听着这说书,一边思考着今后该怎么谋生。
他还没离开钥城,原因是他现在也没想到今后要干什么,干脆先在茶馆听清楚当今世道是个什么变化,再作打算。其实,他原本逃出来后,是要去找陆舍的,原因之一是陆舍的毒药很好用,他想多要点,原因之二是他想要偷师。
不过这先不急,慢慢再来谋划,而且现下他也需要本钱,还不如等他凑够钱再走。他得先想明白今后他能以什么谋生,更何况他现在大概被三波人马追杀,必然是不能以真容示人,易容也需要材料需要本钱。
那么他会干什么呢?
杀人放火下毒偷东西
易冷扶额,仔细一想,他来到这世界,会的尽是些犯罪手段。
或许,眼睛不好的阮栩都比他会挣钱
总不能一辈子干违法的事情,他这么努力逃出来,不就是要洗心革面远离人渣吗?!
想不到干脆先不想了,易冷将钱放下,打算先出去找找有没有陆舍的线索。这些年他跟陆舍的联络,一直都是用一种很隐秘的方式进行联系,一般都是在某个城镇里陆舍给他留下线索,表明他会去哪里。
因为陆舍的行踪太过飘忽不定,之前易冷知道他是要往江北的城镇而去,所以从安小侯爷那逃出来后就一路向北。这么多天过去了,也不知道陆舍会不会拐弯不去了。
路过当铺时,易冷竟碰见了祁门里的人,对方是易容的,但是那股子气息,他能感觉出跟旁人有些细微的不一样,还碰见了一两个眼线。他们都是面容普通。只要街上人稍多,他们就会瞬间泯然众人,但是同时他们在街上做着无关的事情,其实是在仔细观察着目标的人,含有一种不经意的警惕。
看来这座城里有着祁门的任务对象,但这也够易冷心惊胆战了。
幸而,他没有露出马脚,淡定地装作路人,该走走该停停,对方心思还放在任务对象上,没有留意到他。
看来这钥城不能久留了,他得尽快动身离开。
但搜寻了陆舍的线索后,天色已黑,城门已关,易冷只好谋划明日早晨再动身。
春日的清晨,仍有些寒意,柳树枝头氤氲着青雾。天吐露鱼白,行人脚夫便开始走动,为了生计,开始了一日的劳作,在劳作之前,稍微片刻的歇息便是在早摊儿上吃早饭。
早摊儿上的人三三两两地坐着,街上出现了第一缕人烟气便是这些摊儿升腾起的烟气。
人都是些熟面孔,大都是早上一起吃过几口早饭的人,是些穿着朴素之人,其中也有个穿着朴素但面容出色之人,熟练地坐在其中,似乎早已经来了许多次。
他每日都来,都会叫一碗豆花儿浇上汁,慢慢吞吞地吃着,吃相极其秀气,这些人都早已熟悉他,知道他眼睛不好后,或多或少在视物方面都会帮助他。
这时,有几个妇人拉着孩子过来,找着这男子,着急让他给看看孩子的病情。他们皆是衣衫褴褛,灰头土面,生活窘迫,因怀中羞涩,根本看不起病。
男子声音温和,眸子望着孩子时,烟雨纷纷,望着人时情深至极,一下子让孩子定了心神,哭闹也少了。
“别怕,我来把把脉。”
妇人紧张地看着他,男子松手,温和地宽慰她:“没什么大碍,我说个方子给你,你记住,去药房去抓即可,吃两三剂就行了。”
“好好好真是不知道怎么感谢您呐!”妇人连连道谢,男子摆手表示不用放在心上。
接下来,他又在早摊儿旁边接看了好几个人,一直没有停过,但是态度一直没有丝毫不耐烦,温和有礼,让人感觉如沐春风。
早摊儿的这些人都有些熟悉彼此,空闲时免不了谈论几句。
“这日子是一天天的不太平了,前阵子的北漠蛮子可真是吓死人了。听说死了好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