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许眠已经告诉过他这个人的名字了,他没有忘记。
“王……”他顿了顿,许眠是这么说的,三横一竖王,随便的……
想起来了!
“王便,你先走吧!”
“……”
***
三楼最大的一间会议室被改成特拍的临时考场,所有座椅全部搬空,只留下又长又宽的会议桌。桌上整齐地放着十张字画,远远看去,有山水、有花鸟,还有书法。
参加第四组考核的人共有五十多号,晏初水避着人群,站在最后面。
源流的工作人员宣布考试规则——所有人排成一列,按顺序看画,尔后从十张作品里选出哪几张是真品,选对一半以上的人算合格。
王随与同行的鉴画师站在晏初水前方,鉴画师伸长脖子望了望,皱起眉头,“这些画以前都没见过,看着眼生。”
“全都眼生?”王随心下一咯噔,下意识回看晏初水。
后者神色淡漠,无所谓的样子。
王随是看晏初水不爽,也不想和他同组,可对他的鉴定能力还是承认的,尤其是难关当前……
王随的目标是通过初试,进入复试,毕竟吕珩这个人有怪癖,万一呢……他朝自家鉴画师挑了挑眉,给了个暗示——假如一会儿真有看不出的,就参考晏初水的答案呗!
鉴画师了然于胸,点了点头。
而晏初水似乎在走神,根本没注意他俩的眉目交流。
队伍沿着桌边缓缓绕动,头几件作品都是近现代小家的画作,虽然少见,可瀚佳拍卖行常拍近现代作品,经验颇足,鉴画师选了三件为真,另一件为假。
接下来的一件作品是一张行草立轴,落款的署名是陈献章,王随根本不认识这个人,好在鉴画师知道,小声道:“陈献章是明早期的小书画家,广东人,据说会画花鸟,可没有作品流传于世,书法学的是苏东坡和怀素,但是……”
“我也没看过。”
“……”
王随瞪了他一眼,“那就现在看。”
鉴画师应声,俯身看字,没一会便皱眉摇头,“这字写得龙飞凤舞,用笔尤其潦草,肯定是假的……”
“你确定?”王随压低声音追问。
“陈献章字画不多,但他本人是位理学家,字怎会如此凌乱粗糙呢。”鉴画师振振有词地说。
如此说来,确实有道理。
王随点头同意,在题卡上给第五件作品留了空白。
两人继续向前走,总算出现了一个叫得上名号的大画家——任伯年,桌上对应的是一张《翎毛寿桃图》。
任伯年的画王随自己都看过不少,一眼看去,笔墨灵动,栩栩如生。
难得出现一张名家大作,长长的队伍凝滞不前,不少人围着犹豫不决。有的说任伯年的画那么贵,这样随便放、随便看,多危险啊;还有的说,任伯年的花鸟多吸取徐渭与八大山人的写意法,笔墨简单,用色淡雅,而此画焦墨钩骨,赋色过于艳丽,肯定是伪作。
王随看向自家鉴画师,鉴画师显然也是犹豫不决的。
“等等吧。”王随道。
鉴画师心知肚明,跟着队伍继续向前,接下来的三幅又变回了名不见经传的小家,鉴画师根据相应的年代推测风格,选了两张假,一张真。
末了,终于到了最后一张。
这是一轴署名为陈录的《梅花图》长卷,全画足有九米长,将近三十尺,巨大的尺寸打开时通贯了整张长桌。
在场的竞买人无不咂舌惊叹。
“陈录也是明早期的小家,擅长梅松竹兰,但传世作品极少,更是没见过这么长画幅的。”鉴画师悄声与王随咬耳朵。
这一点正是王随所怀疑的。
因为这画的尺寸,大到不像是真的。
举例来说,就好比一个没什么作品的诗人,突然背出一万诗,说全是自己写的。
抄作业都不带这么抄的!
况且书画买卖向来以平尺计算价格,莫非是有人作伪时过于贪心,才画得这么大?
王随低头看向题卡,目前共选了四张真品,余下未定的便是任伯年那张《翎毛寿桃图》与陈录的《梅花图》。
按常规推断,从十张字画中随机选出真迹,那么至少应该有四张是真迹,或是五张、六张。而答对一半的人可以通过复试,就意味着余下的两张他不选也没事,因为肯定能答对一半。
多项选择题,少答总是比错答好的。
大约是好奇心作祟,又或是一点点的胜负欲捣鬼。
王随忍不住、暗搓搓地、悄咪咪地……
踮起脚尖。
瞄向晏初水的题卡,想看看他对这两张画的判断是什么。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王随脱口而出——
“靠!”
满场的人都被他一声大吼吓住,齐刷刷地朝他望来。
王随尴尬地赔了笑脸,同时神色诡异地看向晏初水。
可晏初水根本没在看他,而是专注地在题卡上打勾。
一、二、三、四、五、六、七……
没错。
十张字画,他打了整整十个勾。
仿佛从前那个刁钻刻薄、火眼金睛、吹毛求疵的晏初水在这一刻人间蒸发,现在的他对世间万物都淡漠无谓。
很博爱,很宽容。
没有任何世俗的欲望。
王随觉得,他可以升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