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只持续了短暂的一瞬少女那双明亮的眸子，很快便再一次被混乱给占满。

朵薇娅的意识恍恍惚惚，仿佛处于梦境与现实割裂出的时空裂隙之间。

一时间竟是分不清楚究竟何为真，何为幻。

这样的状态，是意识被劫持后灌入大量的虚假记忆所造成的紊乱十分常见。

薄荷浅饮手中的茶水，耐心地等她收摄心神把一切梳理清楚。

慢条斯理地将一杯茶水饮完，他把茶盏轻轻地放在了一边的雅灰色玻璃高脚茶几上。

瓷器接触玻璃，发出的清脆声响让朵薇娅再一次醒回神来。

她无力地委顿到了地上。

脸色已经不是仅用苍白所能形容而是比尸体还要灰败。

愿望被满足的场景有多么美好那么现实便有多么残酷。

心底极端不祥的预感得到了验证，但朵薇娅拼命对此进行否定怀着最后一丝希冀小心翼翼拉起薄荷的衣角发颤的声音进一步确认道：

“哥哥你给我看这个，是为了告诉我，哪怕实现了愿望，我也会被主神们再套路回来回到穿梭世界做任务打工的无限循环？还是为了让我明白，主神们拥有改写记忆、制造幻觉的能力就算提交了足够的积分，愿望也不会真正得到满足，而是会用类似的手段来糊弄我？”

她目光灼灼地看着薄荷无比希望他接下来会告诉她是前者。

只要愿望能够被满足，就算是被套路回来给主神们打工又怎么？

就算是打一辈子工都没关系！

薄荷静静地看着她，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少女眼眸里的光芒，又一点点黯淡下去了。

其实她并不需要多问这一句，朵薇娅也觉得自己刚刚的问题与想法都很蠢。

她只不过是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结果罢了。

答案，只能是后者。

她拼上一切也要兑换的愿望，是不可能被真正实现的。

“为什么！”朵薇娅失声道，“我们明明签下了契约！”

契约是第一次来到主神空间签定的，从此成为任务者，穿世界做任务赚积分，而作为主神意志集合体的主系统，则会在她提交足够的积分之后，满足她的愿望战争胜利，父亲平安，国家自此走向繁荣，再不必经受战乱。

在朵薇娅看来，契约是神圣的，而主系统又代表了规则本身，它怎么可能会违约呢？

薄荷开口，语气带着一丝清淡的冷：“他就算违约，你又能怎样呢？”

“”

朵薇娅顿时噎住了。

“是不能拿他们怎样没错，但他们至少要有点良心吧，”朵薇娅委屈愤怨又难过，声音里已经夹杂着哭腔了，“我拼死拼活，辛辛苦苦做任务，提交给他们那么多的积分！”

“所谓积分不过是主神们拿出来对你们进行激励的道具，对他们而言，没有任何意义，只是一段可以随意改写的数据而已。”

俯视着已然失却了仪态的少女，薄荷的眼睛变得更加幽深：

“他们为什么要为了一段随意改写全无价值的数据，劳心费力地为你们修改世界，重构历史的走向呢？直接灌输一段虚假的记忆数据给你，不是更省心么？”

朵薇娅的双唇张开又复合上，不断重复这样的动作，却说不出话，因为她根本无从反驳。

是啊，有更加省心的解决方案摆在那里，主神们为什么要舍近求远给自己找麻烦呢？

“反正，你也不可能回到原本的世界，去看看自己的愿望到底实现没有。”

并不介意她没有回应，薄荷自顾自地接着又说，“神通广大的主系统什么愿望都可以满足，唯独复活是个例外，还哄骗你们说，你们先前所在的世界是现实世界，死人是不能复生的。”

这句话他说得随意，然而朵薇娅听在耳中，身躯却是如逢雷击般猛一震颤。

“什、什么？！就连我的世界也是虚拟的？！”

“？”

洛言缓缓在薄荷头顶贴上了一个大大的蓝色问号。

而这个问号，也相当能够反应薄荷此刻的心情。

他迷惑地看向被刷新了世界观的少女：“这一点，你在亨特办公室里，不就应该听明白了么？”

“当时我只顾着懵逼你是我哥哥的事情了，还还没有顾上仔细想，”朵薇娅失魂落魄地道，“我还觉得，这个世界确实是虚拟的没错啊，我的世界才是真实的世界”

薄荷：“”

薄荷无语极了：“那你是怎么做到的，在认为我们分处虚拟真实的两个世界的同时，还相信了我是你哥哥？”

“虚拟世界和现实世界也是有联系的嘛，所以我死后才能来到这里不对，哎呀，哎呀，”朵薇娅认真琢磨了一下，也明白了这里面的逻辑不通之处，痛苦地抱起了头，“就！那会儿我的脑子已经乱成浆糊了，完全消化不了那么多。”

“那现在就仔细理理。”

薄荷无奈地摆了摆手，情绪的剧烈波动之下，巨大的信息量迎头压来，她一时没想明白也是正常的。

他留时间给朵薇娅来思考，又进一步解释说：

“这也是主神们为什么不允许你们在原世界里复活。原因之一，是可以省去为你们实现愿望时还要修改世界的麻烦，之二，便是如此能够进一步避免你们怀疑原世界的真实性。

“只要有复活道具，便能在任务世界里随意复活，这便会让你们进一步认定这个世界是虚拟的，所有都是纸片人而倘若让你们在现实世界里同样能复活的话

“那便自然会有人泛起嘀咕，现实世界到底是不是现实世界？你们与，又有什么区别？”

“答案就是没有区别，我们这些自以为是故事的主角的穿越者，实际上和子世界的是一样的而我们的现实世界”朵薇娅整个人都在颤抖，猛地抬起头来，抓住了他的手，“哥哥，也会有穿越者来到我们的世界里做任务么？！”

漂亮的眼睛已然盈满了泪水，眼眶完全收敛不住，有如断珠一般涟涟地直往下落。

“当然。”

薄荷抽出了一张无菌纸巾，清劲修长的手指轻轻拨了两拨，便将其折成了一个漂亮的花式，为她擦拭了泪水，在她脸颊上轻拍两下，提示她集中精神：

“于是，就又回到我先前问你的那个问题上了，还记得你的死吗？”

看着朵薇娅茫然的眼睛，他把问题再次强调了一遍，“知不知道，你究竟是怎么死的？”

“我是在战场上”

朵薇娅下意识再次重复了先前的回答，然后猛地发觉，这个答案，很有可能并不对。

他这个问题的重点，在于“究竟”。

“我不知道，”她现在已经没有心力自行思考答案，摇了摇头，眨去了迷蒙在眼眶里的泪水，直接问道，“哥哥你说？”

“其实具体我也不知道，但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的大概。”

薄荷说道，“应该是某个任务者来到你的世界里做任务，由于有所接触的缘故你在直播里出了镜，独特的性格成功引起了主神们的注意。一群无聊的老东西凑在一起讨论了一下，觉得如果把你投放进不同的世界做任务，那么一定会很有趣”

看着面前呆若木鸡，连眼泪都滞住流不下来的可怜少女，他轻轻叹了口气：

“不过，单单杀了你还不够，他们还需要你有一个愿望。

“这个愿望必须是难以达成的，这样才值得一笔天文数字的积分同时，你对愿望的渴求又必须是无比强烈的，这样才能促使着你不断换世界、赚积分，为他们提供更加持久、更加精彩的观看体验。

“对于一个满怀责任感，光荣又正义的骑士而言，愿望的设计，从家国大义方面来入手，再合适不过。

“你的国家国力为何会日渐衰弱？为何会遭到敌国入侵而危在旦夕？

“这一切，都是主神们的算计。”

听他说到这里，朵薇娅反倒没了反应，只是怔怔地站着，然后眼底挣扎着一点点浮现出来难以置信的神情。

不需要动用读取人心的能力，薄荷也知道造成她无法直接相信的最大原因在哪里。

“你可能在想，这未免也太离谱了，主神们连任务者们辛苦攒够积分兑换的愿望都不愿真正满足，又怎会大费周章地算计你一个小姑娘呢？

“然而，和必须要动用神的权柄，才能满足的那些稀奇古怪的愿望不一样，搞垮一个国家，只需要随手给自带外挂的穿越者发一个新任务就可以了。

“如此简单的计划，只需要稍微一转念头就可以形成，不需要消耗任何计划该如何执行，是穿越者们要头疼的，他们倒是还能因此额外多场观看体验

“最后，再稍微调整一两参数，保证你最敬爱的骑士王父亲不会那么容易死，而你，却轻易便能死掉便是。

“这么一想，他们的行为是不是就十分合理了？”

他说到这里稍微停顿了一下，再次把朵薇娅终于流下来的泪水轻轻拭去：

“至于你在直播上出镜过，还因为独特的性格给很多人留下了深刻印象，后续你到了主神空间，会不会有任务者认出你，很简单，只需要在他们的记忆上做做手脚就不必再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