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尔从地上半抬起身,手放在床侧,下巴压在手上,看着夜色里熟睡的沈随。
他的面孔掩在黑夜里,看不清神色,只有那一双眼,偏执又深沉,仿佛从深渊探出的黑雾。
良久,他伸手,指尖欲落在沈随眼睑上,却停住了,顿了好一会儿,终究收回了手,只用目光一次次抚过他的脸,默默无语。
沈随睡得并不安稳,可能是因为今天刺激太大,可能是这张床太软,可能是……
这个主角太像以前的他。
过去被刻意掩埋的记忆拍落沉甸甸的灰,裹挟着恐惧和痛苦叫嚣着向他扑来,噩梦的漩涡里黑暗从不曾远去,光诡迷离的晦暗过往,直直拉着他往下坠。
“呼……”
沈随猛然惊醒,浑身已被冷汗浸湿,睁着眼,却什么都看不见。
梦里他回到了十八岁的时候,刚从学校回来。
高三放学晚,远远只看见自己家那盏昏暗的黄光亮着。
他爸是个混混,在他三岁时就被打死在街头,浑身酒气,面目全非。
身为妓|女的母亲把他拉扯大,他母亲也爱喝酒,一喝就爱打他,从小到大,他身上就没有干净过,永远是青紫一片。
对于母亲的生意他是知道的,毕竟从不会避开他,甚至会故意当着他的面,和客人调笑喘息。
他恨极了这里,他一定要离开,哪怕挨打,被人标上婊|子儿子,杂种的称号,被欺凌,他也忍耐着。
他会离开。
高三了,离开的机会快了,只有十四天。
他走进自己家里,母亲坐在客人腿上笑得喘不过气,却出乎意料的叫住了他,
“别走,桌上的汤喝了,快高考了,补点身体。”
他端起汤,挺暖的。
第二天早上,他发现了他母亲冰冷的尸体,上面满是伤痕,客人已经走了。
那天,他没有去上学,他去找了他父亲以前的朋友。
他对那人说:“我可以帮老大效力。”
那时候,他就知道,他的人生,彻底毁在了这里。
但他不后悔,他要想尽办法,找到那个客人,让那个客人彻底消失。
最后,他没做到,那时他已经成为了首领。
手下告诉他,那个人已经死了,酗酒过度猝死的,埋了一两年了。
他忽然觉得无趣,挥手让手下离开,自己去母亲墓前放了束花,抽了几根烟。
然后,他就死了,被车撞死了。
回忆掺杂着梦在沈随脑子里不断循环,像走马灯一样,却远没有它美好。
突然,手掌上贴上什么冰凉的东西,沈随反手按住那东西,却听见黑暗里传来熟悉的闷哼声。
是主角。
哦,对,他已经死了,现在在当反派。
讪讪松手,沈随看见床边探出的小半边身子,问道,
“睡不着?”
“嗯。”
也对,毕竟以前是个王子,突然间只能睡在床旁的软垫上,确实有点难适应,但没办法,谁叫这是支线任务二呢?
怜悯地看了眼希尔,沈随因为梦境激烈跳动的心归于沉寂。
沉默肆意滋长,直到:
“你做噩梦了?”
希尔声音依旧带着股沙哑,却不难听,尾声倒有些勾人。
“对。”
希尔悄无声息的趴伏在床边,黑发披散下来,颇为乖巧。
他拉起沈随的手,放在自己头上,“你摸摸我的头发,就不怕了。”
他做噩梦时,那摊血泊里,他总是将脸埋在浓密细长的头发里,像是一道屏障,隔绝了外界。
沈随忍不住笑了:“我做噩梦,你不是该摸我头发安慰我吗,我怎么反倒要摸你头发了?”
希尔从没被人安慰过,听到这个说法有些怔愣。
但沈随没收回手,依旧缓缓摩挲着希尔的发梢。
深沉的夜色中,像是一头囚兽舔舐着另一头囚兽的伤口。
“上来睡吧,小玫瑰,不过只能睡边上。”
“……好的,主人。”
……
卡里恩看着桌上煤油灯跳跃的火焰,手心攥着的纸包被捏地皱缩,眼神淡漠冰冷。
他会让那个怪物离开他的大人。
不择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