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林家的人都在直直地看向林向北而林向北从未这般冷静沉着,他坚定地说:“趁着村里分地,咱们把家分一下反正最近爹娘都是跟大嫂他们一起吃饭的我们二房也等于自己过日子了。”
王招娣惊愕地看着他:“你疯了!向北咱们满村里谁家分过家?我跟你爹还没死呢!”
林德全沉默地抽着旱烟他知道林向北这是闹脾气呢分家?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林向北看向他爹:“爹咱们现在就分吧该怎么分就怎么分。”
林德全笑了:“父母在,不远游,更何况分家这种大事你爹娘是亏待了你么?你要分家?从前你上学跟你大哥一样花钱,那时候你怎么不说分家?”
提到从前林向北苦笑起来:“从前上学大哥带窝头带煎饼,我带野菜团子带咸菜,大哥总有零花钱我没好意思问过你们,你们也就从来没给过我钱。我想着家里俩孩子都上学,条件不好也就没想太多,可现在想想,大哥跟我上学却上的不是一样的学啊。”
王招娣立即说:“放屁!你大哥什么时候有零花钱了?”
可林德全知道,林向南的确是有零花钱的,都是从他那儿弄的。
不知道为啥,大儿子自小就跟二儿子不一样总能想到问他要钱的法子,乃至于到了高考的时候连高考名额都能要了去。
每次想起来这些事情,林德全都恨得牙根痒痒,可他却没有办法,只能满足林向南。
就算是在这个时候,还要替向南擦屁股呢。
“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再怎么说我们也没有亏待你们,分家是不可能分的,你也灭了那上大学的心思,现在分地到户了,你在家好好种地没啥不好!你大哥快要接你大嫂进城了,到时候我们跟着过去照应,家里的地还不都是你们一家四口的?日子不比谁家好啊?”
见林德全这样,林向北笑了:“爹,反正,不分也得分,今天这个家,我分定了!”
林德全眯起眼:“你小子皮又痒了?看来我昨天打你打得不够啊!”
可他话音才落,林向北忽然抄起桌上的一只茶碗猛地往自己头上砸了过去,他头皮上立即鲜血直流,看得丁杏杏心里一紧:“林向北”
林向北站起来,静静地看着林德全:“爹,您和娘是给了我一条命,可我也是个大活人,我有自己的思想和追求,您要是想把我这条命收回,那就今天把我打死在这里!否则,我就要分家,就要过自己的日子!”
林德全眼睛如一只狼一样,他沉沉地望着林向北:“你大哥如今在城里工作也安稳了,等他一回来把我们接走,家里什么东西都是你的,你非要现在分家,我告诉你,要是现在分家,你什么都拿不到!”
旁边丁玉兰眼神闪烁,说实话她并不想让林德全和王招娣进城,这两个乡下老人到了城里还不够丢人的,能帮上什么忙呢?
但现在她也不能直接说不让他们去,只能静静地看事情怎么发展。
她心里头只想着要毛妮抽中的那块地,就算是他们将来进城了,可乡下的地也要留着的,到时候让她娘家父母来种也是好的,总比给丁杏杏他们要强!
但怎么把地要来,也是个问题啊。
丁杏杏弄了个湿毛巾过来帮林向北擦了擦额头,笑道:“旁人的东西我们当然不拿,我们只拿自己的,绝对不要林家的任何东西。”
王招娣看不惯她,冷笑:“你有什么东西?这个家里里外外都姓林,我看你敢拿什么!”
丁杏杏笑眯眯的:“地,总要拿的吧?那可是今天毛妮当着那么多人抽到的呢。”
林德全冷哼一声:“做梦!想分家,地你们拿不走,一根筷子都别想拿走!”
丁杏杏和林向北对视一眼,林家这些人是完全不支持分家。
但眼下他们只想分家,一秒钟都不想再跟大房的人相处了。
眼看着要闹起来,丁玉兰倒是笑了,她站起来又去拿了几个碗,分别倒了几碗水,柔婉地说道:“二弟现在有家有口的,也读过不少书,是有文化的人,知道怎么算计了。”
她深深地看了一眼林向北,想起来自己去镇上发言出丑的样子就恨得不行,但面上还是带着笑。
那笑就好像是个面具一样。
林向北冷淡地跟她对望,丁玉兰继续说道:“现在是新社会了,国家制度都能改革,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咱们老百姓也不是不行。我听向南说啊,人家城里也有一结婚就分家的,远香近臭嘛,分家也有分家的好。向南不在家,我代替我们大房说下我们的态度,分家可以,但各家的地归各家,家里的东西比如鸡鸭家具之类的呢,二房就别惦记了,你们就住西边那间屋子,中间拦一道篱笆也就是了。还有,爹娘的那个欠条,你们不如就算了吧?爹娘年纪大了,也都不容易,你们体谅着些。”
她现在私心里也支持分家,分家之后还可以借口家里有地,让林德全跟王招娣留在家里种地,岂不是很好。
至于毛妮抽到的那块好地,她是要定了。
林德全眯起眼,他不支持分家,但听着大儿媳妇的话忽然也有些动摇。
如果分家之后,自己跟老婆子也就完全属于老大了,等老大从城里一回来,他们就顺理成章地跟着老大进城了,现在听老大媳妇的,也算是拉拢一把。
丁杏杏知道王招娣欠自己的钱肯定很难要回来,何况跟分家比起来,那点钱也不算什么,她点头:“我没意见。”
林向北也赶紧说:“按照大嫂说的我也没意见。”
林德全沉着脸没说话,王招娣还是不支持分家:“不能分家呀!这分家了旁人不笑话吗?”
丁玉兰笑:“那丁杏杏你现在把欠条拿出来还给爹。”
可丁杏杏却直接拒绝了:“等分好家之后再给也不迟,现在先谈好吧,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话没有说?”
她看丁玉兰的神情就觉得这个人不简单。
果然,丁玉兰笑了笑:“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既然分家,家里的地和房子你们分了,那家里的债务你们是不是也要分出去?”
听到这话,林德全和王招娣瞬间明白了,两人都是一喜,精神起来。
丁玉兰掰着手指算了起来:“这几年你生病可花了不少钱,天天都要吃药,中药西药连着吃,家里哪里有那么多钱呢?咱娘都是出去借的,她去王家庄的咱舅舅家借了三十,又要我去咱们娘家问我娘借了三十,后来实在没办法,我又去问刘队长借了十七块钱,还有其他零零碎碎的,加在一起外头欠的债也差不多一百块了,爹娘年纪大了,不比年轻人还能挣钱,这债务咱两家就分开承担,你们二房还五十,我们大房还五十,怎么样?”
她脸上带着忧愁与温柔,不知情的人真会觉得这是一个善良又体贴的大嫂。
可只有丁杏杏明白,这个人的心到底有多黑。
明明是不存在的事情却被她说成了一个无比感人的故事。
林向北第一个忍不住了,他站起来:“丁玉兰!你不要太过分!这些年我没跟你计较,你现在又弄出来什么外债?舅舅家比咱家还穷,哪里来的三十块钱借给咱们?”
丁玉兰无辜地一摊手,从口袋里掏出来几张纸:“这都有借条呢,娘,这些借条都是您不认识字要我帮着写的是不是?”
王招娣一下子明白了,那天丁玉兰要她摁手印是干啥!
她可真是太高兴了,还是大儿媳妇聪明啊!想了这么个要钱的法子!
于是王招娣立即挺直脊背:“没错!咱家是有好多外债,都是为了老二媳妇治病花的!你们要分家,就得出五十块钱帮着还债,老二媳妇口袋里现在不止五十块钱吧?”
林德全想到钱,也舒服了些,慢悠悠地把烟袋往地上磕了磕:“说的对,要分家,你们就得帮着承担外债。”
要是老二两口子愿意出这个五十块钱,分家也行,毕竟五十块钱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林向北捏紧拳头,他真没有想到自己的爹娘和大嫂竟然如此无耻!
这要是旁人,他肯定抡着拳头上去了,可他能对自己爹娘动手吗?
正当林向北忍着怒气时,丁杏杏嗖得一下站了起来:“这样吧,既然家里欠了这么多钱,不还是不行的,大嫂你以身作则,你屋子里那只大衣柜能卖不少钱呢,不如把大衣柜拿去卖了,还有娘屋子里暖水瓶啥的,卖二手的也都能卖得掉,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不还怎么行?咱们现在就收拾收拾把东西都给卖了!”
她抬脚就风风火火地往大房屋子里冲,丁玉兰立即变了脸色。
还好大房屋子门上有锁,她心里松了一口气。
可下一秒,丁杏杏直接搬起来其中一扇门把门给卸掉了!
这个时候的农村很多人家的门都是那种木头嵌合在一起的,力气大的的确是能把门搬掉,可丁杏杏瘦巴巴,是怎么做到把门卸掉的?!
丁玉兰大惊失色:“丁杏杏你站住!”
可丁杏杏却直冲她的大衣柜:“这衣柜真不错,搬出去卖了!”
丁玉兰疯了似地冲过去护着自己的大衣柜,她屋子里最好的东西就数这只大衣柜了,里头可以装好多东西,用的木头也特别好,那怎么能卖呢?
可她弄不过丁杏杏,只见丁杏杏一拳砸了上去,那大衣柜门上的雕花竟然就裂开了!
“哎哟,这衣柜质量不咋地啊。”丁杏杏笑起来。
她再用力踹了一脚,再好的衣柜又是用了好几年的也禁不住这样踹,底下那块雕花门直接被她踹掉了。
丁玉兰的心都在滴血,她冲着丁杏杏大喊:“你出去!”
“衣柜烂了还咋卖?那先去娘屋子里瞧瞧有啥可以卖的。”
外头王招娣已经惊呆了,见丁杏杏朝自己走过来,立即冲上去站在自己屋子门口岔开腿拦住她:“我看你进去!除非你从我身上踩过去!”
没等丁杏杏动手,林向北上去拉架:“娘,您冷静下,杏杏只是进去看看咱家不是要还债吗?总得想办法!”
他把他娘拦得死死的,丁杏杏趁机进了屋子。
“哎哟这暖水瓶好像不错呢!我看看能卖几个钱”
啪!
丁杏杏高声说道:“娘啊!真是对不住!这水瓶怎么莫名其妙炸了?”
林德全冲到屋子里猛喝:“出去!”
丁杏杏看向堆在屋子墙角处的烟叶子,笑眯眯的:“这烟叶子也好,我看也能卖钱呢!爹,您不是要还债吗?我把烟叶子抱出去卖了!”
她手才碰到那烟叶子,林德全就嘶吼起来:“你!住!手!”
那是他的宝贝疙瘩啊,一年到头就攒下来那么点,要是被丁杏杏卖了或者毁了,他该怎么活?
丁杏杏脸上的笑淡了些:“怎么,不是外头欠了债么?”
林德全嘴唇都在发抖:“谁欠的你找谁!”
丁杏杏伸手抓起来一捆烟叶子:“那我就管不了,这烟叶子只能拿去卖钱了。”
林德全气得不行:“老婆子!那欠条到底咋回事!”
王招娣从林向北手里逃出来,看到一地的暖瓶胆碎片,眼都红了,急得说:“我咋知道!都是玉兰弄的!我滴个亲娘啊!我的暖水瓶啊!我就这么一只暖水瓶啊!你丧了良心了啊!”
丁杏杏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不是欠债吗?既然欠债,我把整个家都搬出去卖了!”
她一手提着林德全最爱的烟叶子,另一只手抓起来王招娣最宝贝的鞋样子,眼看着就要毁了,王招娣大喊:“那都是玉兰弄的借条!我哪知道咋回事!跟我无关!你要闹去她屋子里闹!”
大房屋子里丁玉兰浑身一抖,而丁杏杏把烟叶子一扔,装鞋样子的簸箕一放,冷声道:“要分家就好好地分!再敢闹什么花样子大家一起死!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整天搞东搞西,迟早又报应!这个家,今天分定了!林向北,咱们去砌墙!”
反正他们分最西边的一间屋子,中间弄一面墙,然后各家的地各家种,林家其他的东西他们也不想要。
往后,各过各的,谁也不打扰谁!
说完,丁杏杏和林向北就开始张罗着去山上砍点树枝回来弄个篱笆。
丁玉兰看着自己被丁杏杏砸得面目全非的柜子,气得眼泪直淌,但这会儿只能先想办法把那门给装上。
而王招娣心疼自己的暖水瓶,却又不敢去招惹丁杏杏。
她总觉得现在的丁杏杏像是个疯子,一个不小心说不定把人都给杀了!
而此时的丁杏杏和林向北正兴致勃勃地在山上找树枝。
林向北一身的劲儿,丁杏杏负责选树枝,他负责砍,一边嘴里还在说话。
“分家之后,咱们就过自己的日子了!我明天就去找刘队长帮着咱们把户口也分开!最好跟林大爷也说一声咱们分家的事。”
丁杏杏点头:“行,就这么定了,弄好分家的事咱就去县城。”
两人相视一笑,心里都是轻松,林向北利落地砍掉一棵小槐树,说道:“咱就分到一间屋子,肯定不够住,做饭的地方都没有,我想着先用稻草和木头搭一间简易的灶房,杏杏,你别嫌弃。”
丁杏杏开心还来不及:“稻草房子又怎么了?这稻草房子开开心心的,也比整天勾心斗角要好啊,我喜欢住稻草房子,纯天然!”
林向北也笑起来,旁边帮着拾柴的毛蛋和毛妮也都分外兴奋,忽然,毛妮往前一扑哎哟一声。
毛蛋急得赶紧过去:“妹妹!你怎么了?疼不疼?哥给你揉揉!”
丁杏杏和林向北闻声也赶紧放下手里的事情,去查看毛妮有没有摔着。
可毛妮忽然抬起头冲他们一笑,而她手里竟然捉着一只野鸡!
丁杏杏眼睛一亮:“哇!毛妮,你真厉害!你竟然抓到一只野鸡!
毛妮把野鸡交给她爹,笑得开心极了:“娘,是,是野鸡,自己跳到我怀里的!”
她心情好,说话也连贯了许多。
这野鸡确实是毛妮运气好,当时野鸡被卡住脚在草窝里,毛妮见状立即扑上去,这才抓住了它。
丁杏杏看着那漂亮的野鸡,立即想到了红烧鸡块,一刹那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忍不住说:“咱们抓紧砍柴,等回去弄好做饭的地儿,今天就吃这只野鸡!”
一家四口齐心协力,也就花了小半天的功夫就把那两家之间的篱笆给搭了起来。
眼见着篱笆越来越高,林德全和王招娣脸色都十分难看。
丁玉兰上去劝道:“爹,娘,虽然分家了,可二弟还是你们的儿子,哪里有儿子不孝敬爹娘的?您两位可别生气。”
只要他们愿意,收拾丁杏杏和林向北的机会还多。
这眼前不就有一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