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太|祖高祖年间,宫中不还总把公主们,许配给功臣之家的子孙,不论年貌么?那他这请求,既然有旧例,便也不算唐突了。
毕竟上辈子,恪王殿下还说什么“今日之恩,永世不忘”,显然是个十分知恩图报的人咧。
贺顾越想越高兴,征野叫了他半天,也没反应,只见他满脸傻笑,不知道在乐什么,不由得有些无奈,伸手摇了摇贺顾肩膀,道:“爷,到家了!”
贺顾一怔,这才回过神来,干咳一声,就着车厢里的小窗往外看了看。
……还真到了啊?
他收了思绪,掀开帘子跳下马车,就见侯府门前,等着一众人——
贺老头,万姝儿,贺诚,贺容竟然都在。
贺顾被唬了一跳。
怎么一家子都在等他???
贺南丰见他跳下马车,立刻几步上前,神情焦灼道:“如何了?”
万氏也问:“可还顺意么?”
贺诚脸上愧忧交加,小声嗫嚅:“大哥,你……你没选上吧?”
贺容小脸皱成一团,急吼吼问:“大哥你不用做驸马了叭?”
贺顾:“……”
显然今日,选驸马的虽是贺小侯爷,最急的却不是他自己,而是这一大家子人。
贺顾觉得,除了不安好心的万氏,贺家一家人应该都在殷切的盼望着、期望着——
可千万别选上啊!
他干咳一声,道:“殿前对答尚可,文试平平,勉强合格,武试夺魁。”
贺老侯爷愣道:“什么?考这么多?”
贺顾道:“是啊。”
万氏也忙问:“那陛下可曾定下你了?”
贺顾似笑非笑看她一眼,道:“那也没有……倒叫夫人替我急坏了。”
贺南丰看了万氏一眼,皱眉道:“你怎么还在打这主意?我不是同你说过,顾儿选不上,对咱们家是好事了么?”
万氏忙道:“妾身并未那般想,只是担心顾儿罢了……”
贺南丰摇头,叹了句:“后宅妇人,过于短视。”
心中却想起了过世的嫡妻言大小姐。
只得暗叹了口气,心道眉若虽也是女子,却不似姝儿这般……
也是……姝儿虽然美貌,毕竟总还是小门小户出身,没读过几本书,算算帐、管管家,这种琐事还能做做,但真到大事上,比不了原配发妻,也是意料之中。
皱了皱眉,又想起一事来——
可千万不能叫诚儿学得和他娘一样目光短浅。
短短几天之内,万氏已被一向宠爱她的贺老侯爷,说了两回重话,不由得嘴唇喏喏,不敢吱声了。
贺顾总算是看出来了。
贺南丰虽然宠爱万氏,但更看重的,却还是长阳侯府的前程。
上辈子贺老头没准是替他推过这门婚事的,只是他这亲爹是个铁嘴公鸡,断然不会主动告诉他,他自己也不曾问过。
……重生后心态改换,倒是看到了许多以前不曾看到的事。
贺顾顿了顿,道:“陛下的旨意还没下来,到底将长公主殿下赐婚给谁,我也摸不准,还是先等着吧。”
他心中既有了陛下不赐婚,以后也能娶到长公主的办法,顿时心不慌了、气也不喘了。
贺南丰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差点怀疑起,那日这混小子在马车上,说他看上了长公主殿下,是不是就为了气自己了。
贺顾脚步一顿:“对了,还有件事。”
贺南丰问:“什么事?”
贺顾道:“先进屋吧,正好夫人也在。”
他回头笑着看了万姝儿一眼,只看得万氏心中发毛。
“还请夫人也一同来正堂。”
万氏心中莫名升起一种不祥预感。
不知为什么,自从这趟贺老侯爷从承河回来……她简直就像走了背点儿。
当初,怂恿侯爷带着这个小孽种去承河,便是想着承河是个不毛之地,又有那么多丧心病狂的逆贼,叫他同去,刀剑无眼,万一小孽种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日后岂不省事?
就算没事,想想这小孽种在那鸟不拉屎的边陲之地,平白受一顿折腾,也叫她心中快活。
果不其然,她一吹枕头风,说贺顾也快十六了,机会难得,若不跟着父亲一同去历练一回,岂不可惜?
侯爷只稍稍一沉吟,便立马允了。
谁成想,贺顾一趟承河之行,屁事没有,也便罢了,听说那日他跟着侯爷进宫,竟然还因为平乱之功,在圣上面前露了脸,得了嘉奖??
万姝儿这才忽然开始有点回过味儿来了。
再加上前日,贺诚怒气冲冲的来质问她,为何要把贺顾八字递进宫去,万姝儿这才从贺诚嘴里得知了一件事。
原来自先帝惠和年间起,本朝公主出嫁,便有了个新定例——
驸马尚主,成婚后公主与驸马的辈分,便在家中一起提一辈,这本是先帝心疼那时出嫁的仪清公主,怕女儿日后在婆家被立规矩为难,才会如此。
本朝开国多年,裴家出来的皇帝们有个特点,便是护短且犟,有那护着一个男人做了几十年皇后的高祖珠玉在前,先帝毕竟只是爱女情切了些,大臣们思来想去,觉得反正也就驸马家倒霉,日后千万别叫自家儿郎做驸马也就是了。
便不再反对,这规矩也沿袭至今。
但万姝儿可不知道这些,她听贺诚提及这规矩时,简直不可置信。
这才惊觉,若是真叫贺顾跟着公主提了一辈,日后,他岂不要在自己面前翻了天去?
万姝儿被贺老侯爷一顿凶,其实很冤枉,至少刚才,她也是同贺家一家人一齐盼望着——
陛下、娘娘、长公主殿下……
你们可千万不能看上贺顾这个小兔崽子啊!
初春三月,御苑中绯色桃花开了满树。
落英缤纷,芳华如醉。
树下的皇帝和长公主之间,却维持了许久无声的静默。
半晌,长公主才垂眸道:“儿臣岂敢。”
皇帝的声音有些沙哑。
“朕不是问你敢不敢,朕是问你……有没有?”
“……”
“……父皇身为九五至尊、天下共主,需要顾及思量之事良多,便是疏忽间力有不逮,亦非您所愿,儿臣明白父皇的难处,并不曾心生怨怼。”
皇帝听了他的话,沉默了良久,最后只道:“你不必安慰朕,当初你皇姐和你母后的事……说到底,是朕太过疏忽……如今她这幅样子……也是因着朕的不是。”
“珩儿……你是朕的孩子里最懂事的,却也是朕最对不住的,当初若不是你急中生智……你母后如今……如今……”
皇帝说到这里,嗓音干涩到几乎难以为继,那张本来只是生了细密皱纹的脸,却像是骤然间老了十多岁。
“当初之事已过去多年,父皇不必如此介怀。”
“朕如何能不介怀?”
皇帝忽然剧烈的咳了两声,他伸手扶住了树干,低声道,“你本是朕的三个儿子里,最聪慧、天资最高、也最懂事的那个,却因朕之过,受了这许多年的委屈,若非有你母后和皇姐之事,你又何须……”
“儿臣并未觉得自己受了委屈。”
“只要母后凤体安康,能侍奉父皇母后膝下,儿臣已觉满足,亦从未生过一丝一毫怨怼之心。”
皇帝听了他的话,叹道:“……你是个淳孝的孩子,朕又何尝不知?”
“但你毕竟不是女儿身,也不可能做一辈子你姐姐的替身,总有一日……”
长公主沉声道:“儿臣跟着父皇前来,正是为了此事。”
“母后的病,太医院调养多年,直到近年,才稍好一些,可昨晚与今日,却又接连发病,想来多半是因为忧心儿臣的婚事,才会如此,若再这样下去,儿臣实在心中难安。”
“这些年来母后安排的婚事,父皇已替儿臣推拒过多次,然则几次三番下来,母后却始终不曾释怀,至今还在挂心于此。
“既如此,倒不如遂了母后的心愿……成婚吧。”
皇帝彻底被他这番话搞得愣住了,半晌他才回过神来,瞳孔微微放大,喝道:“你这傻孩子,瞎说什么胡话?!你与他们同为男子,如何成婚?”
“前朝的仪清公主,被先帝指婚于文英殿大学士刘崇之子刘茂,公主不喜刘茂,二人成婚多年,始终未曾同榻而眠,更无子嗣,也一样相敬如宾到老了。”
“儿臣与驸马,只需如此,并非什么难事。”
皇帝嘴唇颤了颤,道:“这怎么行……你们两个男子,若真如此……子嗣又该怎么办?”
长公主沉默了一会,道:“让他纳妾便是了,妾室自然会为驸马留下子嗣,不会叫他家中绝后。”
皇帝低声喝道:“朕说的不是驸马!是你!”
“……”
“父皇有大哥、二哥,二位兄长都能为皇室留下子息,总不会缺我一个,但母后……她如今却只有儿臣一个孩子了,还请父皇允准儿臣所求。”
皇帝听了他的话,胸膛急促起伏,半晌才闭目,低叹道:“造孽,造孽啊……”
“……还请父皇允准。”
皇帝猛然睁开了眼定定看着长公主,他目色不知为何,忽然变得十分幽深:“朕问你,你就没有一点不甘心吗?”
“你大哥虽是元后所出,可你与他同为朕的嫡子,如今他主位东宫,你却可能连自己的子嗣也留不下……你便真的不曾有一丝一毫的不甘心吗?”
长公主跪下,对皇帝叩了个头,抬起头来定定道:“父皇圣裁,皇兄是父皇亲自册封的储君,多年来皇兄贤德有目共睹,满朝文武亦对皇兄交口称赞,儿臣既不曾也不敢,有一丝一毫的非分之想。”
“……你当真是这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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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贺顾与王沐川,陆归宁刚刚踏出宫门。
同带他们出来的内官稍作寒暄答谢,看着他们转身回去。
三人站在宫门前,陆归宁朝贺顾抱拳道:“今日校场上贺贤弟风采,真叫人一见之下难以忘俗,还要恭喜贤弟武试夺魁,想来不日长阳候府便能接到陛下赐婚的圣旨了。”
贺顾心中飘飘然,索性也不惺惺作态的谦虚了,十分大方的灿然一笑,抱拳回以一礼,道:“同喜同喜,回头一定请陆兄喝喜酒。”
王沐川:“……”
他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不由得开始思考半个时辰前,这两个人还在校场相争,究竟是不是他的错觉了。
他凉凉看了这二人一眼,道:“陆兄似乎对驸马之位,不甚有意?”
陆归宁哈哈一笑:“叫王二公子看出来了,我本也是收到了皇后娘娘的帖子,想到殿下之前定下的亲事俱都没能成,一时好奇心起,就想来看看,长公主殿下究竟长成了副什么模样。”
贺顾听得眉头一皱,刚才还抱拳的手骤然收了回去,冷道:“殿下自然是风华绝代,一等一的美人了,之前那些个退婚的,是他们自己有眼无珠,与殿下的相貌有什么关系?”
陆归宁刚才还看他笑容满面,也不知他说错了什么话,这长阳侯府的小侯爷突然就黑了脸,将他好一顿怼,一时也十分摸不着头脑。
只得摸了摸鼻子,有点尴尬的干笑道:“自然,自然,长公主殿下金枝玉叶,自然风华绝代,呃……陆某家中父母还在等,与二位既不同路,便先告辞了。”
王沐川点头,贺顾却只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哼了声,道:“不送。”
便看着陆归宁爬上马车走了。
长阳候府和王家在一条街上,只隔了一堵墙,贺顾便索性邀了王沐川同乘马车一道回去。
侯府马车十分宽敞,內厢便是坐了贺顾、王沐川、征野三人,却也并不拥挤。
马车一跑起来,征野终于忍不住了,看着贺顾咽了口唾沫,问道:“爷,今日怎么样了?”
贺顾笑的得意,一时也顾不上王二哥在边上,答道:“当然十拿九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