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曰: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孔夫子他老人家这话未必全对,可作为男人,架子和派头还是要有一些的。
于是柴安风听了姐姐的话,慢慢悠悠地从门窗有些破败、砖瓦有些陈旧的公府之内走了出来,在门外见到的,却是郑婷儿一行焦虑中带着几分忧伤的面孔,双脚急得在地上不住地乱踩,双手更是慌张得不知应该放在什么地方。
郑婷儿平素总是一副生气勃勃、充满精力的模样,初入商海经营成功之后更是眼睛长到了额头顶上,何曾有过这样失魂落魄的模样。可她这副模样,却又平添了一种娇羞得令人爱怜的气色。
柴安风对美女一向就没有什么抵抗力,赶忙上前问道:“看婷儿姑娘的神色,似乎是遇到什么难处了吧?”
郑婷儿点点头:“是啊……我的织坊……还有窑厂,大概……大概要开不下去了……”
柴安风听了一愣,心想:郑婷儿名下的几处工坊不是之前还开得热火朝天么?不是还打算扩大经营么?怎么转眼间就“开不下去”了?
可看声色、听语气,郑婷儿绝不像是在诓自己,怜香惜玉的柴安风赶忙安慰道:“你不要急,有什么事情我们慢慢说,来,外头冷,我们先进府里去慢慢说。”
郑婷儿却已等不及进崇义公府了,杵在十二月初的寒风之中,便将自己遇到的困境同柴安风讲了出来。
原来是郑婷儿名下织坊和窑厂的经营,果真如柴安风所担心的那样遇到了资金链断裂的麻烦。
郑婷儿这里生产出来的绸缎、瓷器,虽然产量比之前提高了一半,质量也保持了原先的水准。可是临安城里的富户们之前已经购买了一批商品用来过年了,手里剩下来的钱都要留着置办其他东西,再也没有闲钱购买绸缎瓷器了。而明州海港的洋人们,也真如柴安风所说的那样,大多已经离港回家过圣诞节去了,留下的都是些日本、南洋的小商小贩,压根就没有大量收购绸缎、瓷器等贵重商品的实力。
收入没能增加,可支出却是一点也没减少。
郑婷儿添置机器、招募工人时候,早已将之前赚来的银钱花了个精光,还等着出售掉这批新生产的商品之后支付原材料的采购款和工人的工资呢!原材料的费用尚且可以同商人们拖欠一下,可工人们却是等着工资来升灶煮饭,工资晚一天、他们就要饿一天的肚子,真是一刻也等不起了。
因此,听说郑婷儿手里没了钱,这些工人哪还给这位郑家的大小姐面子?
略客气一点的,也已放下了手中的活计,专堵在郑婷儿家门口讨薪水不客气的,早就是满嘴的污言秽语辱骂起来了。
郑婷儿毕竟还是个二十岁的小姑娘,脸皮薄得很,早被骂得、急得哭了好几次,想要寻两条脱困的主意,竟发现满世界竟没一个能帮得上忙的,只有一个崇义公柴安风,或许能够给自己出出主意。
眼看自己辛苦经营了几个月的织坊和窑厂就要濒临倒闭面对这样的情况,郑婷儿说着说着,便几乎要垂下眼泪来。
柴安风听了这样的情况,原本是想教训郑婷儿几句“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的风凉话的,可一见郑婷儿这副梨花带雨的模样,到口的话却又咽了下去,问道:“那么婷儿姑娘有什么打算?”
郑婷儿摇摇头:“只恨我当初没有听爵爷的话……现在我还能有什么打算?只求爵爷能给我指点一条明路……”
明路柴安风也并不是没有。
按照后世的套路,面对这种资金链眼看就要断裂的情况,处置的办法非常简单,就是弄一笔热钱来,先将资金链续上,等渡过这道难关之后,再慢慢用利润还上这笔热钱也就是了。
至于热钱的来源,在现代是有许多渠道的:信誉好、有抵押的,可以向国有四大国有银行贷款略差一些的,可以找地方商业银行实力再差一些的,就只能找正规小贷公司了再不济,就只剩下网贷可以选择了。
这样的办法,虽然会按照不同的机构,损失一部分利息,可好歹也算是能够将经营维持下去,待渡过这段时间的资金困难,或许还可以起死回生、东山再起。
因此也是解决资金链断裂的最好的办法了。
然而这样的药方开出来,却没有抓药的地方。
要知道现在可不是金融业极度发达的二十一世纪,而是在资本主义萌芽尚且没有出现,经济发展水平还停滞在自给自足的小农社会,即便是略微发达的商品经济,也不可能给南宋带来丰富的金融手段。
因此这时候,别说是各种网络贷款平台了,就是正经的银行、信托都没有,为数不多的钱庄开展的也不过是汇款、兑换之类的简单业务,至于融资租赁、抵押贷款、信用贷款之类的高级货,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那么又能从哪里弄来这么一大笔钱呢?无非就是问亲戚朋友借而已。
因此思前想后,柴安风给郑婷儿指的路十分明白那就是向自己的两个哥哥郑登、郑陆两人暂借一笔钱,也不用很多,也就两三千贯现钱,拿了钱之后先把原材料的欠款、工人的工资付了,第一要务把现在资金的窟窿补起来然后先不要投入生产,将眼下手里的绸缎、瓷器在这段时间里出手卖掉之后,便能将借款还清,剩下的再重启生产,这口气就算是缓过来了。
听了柴安风的主意,郑婷儿脸上初是一喜,随后便是一忧,说道:“就怕两个哥哥不讲情面,不肯借钱给我……”
“应该不会吧……怎么着也都是姓郑的,打断骨头连着筋。更何况你又不是不给他们利息,对他们也是有利可图,应该不会不帮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