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安风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杨安儿过来助战是假,浑水摸鱼是真,他们就等着大宋同金国拼个两败俱伤,然后红袄军则在最后上演一出渔翁得利的好戏,算盘打得倒是挺精的。
不过既然是“渔翁得利”,那对于宋、金这一对争得头破血流的一鹬一蚌,就不是什么好事了毕竟光宋、金两国争夺一座樊城就已经闹得不可开交了,偏又插进来一个立场模糊的红袄军,岂不是会将局面搅得更加混乱?
孟宗政岂能看不清这其中的利害?
要是在平时,孟宗政当然会毫不犹豫地拒绝,可他现在手里无兵无将,又不知红袄军的虚实,想要拒绝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因此孟宗政只能说道:“这位壮士,樊城,老夫已经是守不住了,你要是想守便去守好了。不过老夫劝你一句,金狗气势正凶,不是好对付的,有时候还是识时务为骏杰的好。”
杨安儿不管心里想的是什么,嘴里却还是异常客气:“老将军的教诲,小可记下了。既然老将军要回襄阳,那就请启程吧。今后有缘,小可自然会去拜访。”
孟宗政“好”地答应一声,便对身旁的柴安风说道:“红袄军不知天高地厚,就由他们去吧,我等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还是顾好自己,先回襄阳去吧……”
可柴安风却好似完全没有听见孟宗政的话,沉默了一下,忽然放声喊道:“玉卿……哦,不……杨妙真,妙真姑娘,你在那边吗?”
话音方落,果然听见对面传来女子的回答:“是柴爵爷啊,别来无恙!小女子这厢有礼了。”
天色昏暗得很,光凭对面几支火把放出的摇曳的光,柴安风只能勉强看清答话之人是个穿着红色衣服的女子,完全看不清此人的相貌,可听她的声音却真真切切的是那天挟持了自己的红袄军女头领杨妙真。
听到这摄人心魄的声音,又想起当日杨妙真天仙一般的身材容貌,操劳了整整一天的柴安风顿时来了精神,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又朗声说道:“杨姑娘,我这几天就在襄阳这里,你要是有空,可以过来瞧瞧我,我还有好些话要问你呢……”
“这样啊……”杨妙真淡淡回了一句。
却听她身边一个男子发出粗犷的声音:“你有什么话好讲?你这个养尊处优的禄蠹,上次让你跑了,那是便宜你了!下回你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这谁啊?我和妙真姑娘讲话,你插什么嘴?
柴安风刚想骂几句,却听耳旁响起苏南雁酸溜溜的声音:“行了,别献殷勤了,你瞧旁人都看不下去了。”
说着,苏南雁摆出盐帮大小姐的身份,下令几个驾船的盐帮弟子立即起锚开船,晃晃悠悠着脚下的小船,就往南边襄阳方向漂荡而去。
柴安风还有些舍不得杨妙真,高声喊道:“杨姑娘,我们后会有期……后会有期……”
杨妙真也在岸上回答:“好,后会有期……还有,盐帮那位苏姑娘,你似乎内力不纯,练功时候要小心走火入魔……小心了……”
她内功虽然十分深厚,但挡不住相隔距离越来越远,声音愈发模糊起来……
船到江心,柴安风忽然“哎哟”一声喊了出来,扯着孟宗政的衣袖说道:“孟老将军,我们忘了个人了!那个谁来着,就是谁,刘世兴,他人呢?这厮犯了大罪,害得我们连樊城都丢了,可不能轻饶了他!”
柴安风这话说得重了,刘世兴虽然是整件事情的导火索,可战事进入白热化以后,他小小一个刘世兴就再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了,几乎已被在场所有的人忘却了……
孟宗政叹了口气:“老臣出城诱敌之时,我特意让他同行,交战之中,刘世兴奋勇冲杀,最后被金狗乱刀砍死了……”
不管孟宗政说的是不是实话,反正刘世兴是死了,而且还算是死得其所。
于是柴安风叹息了一句:“刘世兴虽然活着的时候是个糊涂蛋,死的时候倒也还算清明。他这么一死,至少留下了保全家人老小的由头……他的家小,孟老将军还请关照一下,要是缺钱,尽管开口。”
从樊城到襄阳是逆水行舟,又是夜里驾船,因此撑船的盐帮弟子异常小心,足足花了小半个时辰,才返回襄阳。
襄阳码头之上,一众将佐无论是不是参与了之前那场血战都瞪着眼睛等候着老将军孟宗政的归来,一见这位提拔、培养了自己的老将踏上襄阳的土地,无不庆幸苍天有眼,眼中禁不住流出泪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又何况是这些刀头舔血的刚烈汉子了。
孟宗政失了樊城,心中郁闷,可看见这些大宋骨干将领大多保存了下来,又稍感欣慰,半是安慰手下将领、半是安慰自己地说道:“好了,好了,诸位的心意,老夫知道了,知道了。今日诸位劳累了,除巡哨军将之外,就赶紧回去休息吧。”说着,孟宗政自己的眼眶之中都已噙满了泪水。
柴安风听了感慨,忽见盐帮帮助苏知鱼也在人群之中,便走上几步,拍了拍他的肩膀:“今日多亏苏帮主和几位驾船的盐帮弟兄了,要没有他们,战事真是不堪设想、不堪设想……请苏帮主论功行赏,赏钱就从崇义号账上支出,这是他们应得的。”
苏知鱼点点头:“待我回去就会赏赐他们,不劳柴爵爷操心。”
柴安风又问:“皇上呢?苏帮主不是护着皇上吗?他现在人在哪里?”
苏知鱼老实答道:“皇上年纪尚小,撑不得劳累,方才已经休息去了。我看周边护卫得严谨,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所以就在这里等候爵爷归来。”
嘿!皇帝就是皇帝,老子出生入死他倒有心睡觉……
柴安风暗暗埋怨了两句,却也拿皇帝无可奈何:“可惜了,要是皇上还没睡着,我倒是有件要紧事求皇上办理。不过既然圣上已经就寝了,那也就作罢了,明天起个大早补上也就是了。”
说着,柴安风打了个哈欠:“行了,今天大家都累了,就先回去睡觉吧!”
于是,柴安风早就想着让皇帝赵昀补的一道“暂时弃守樊城”的旨意,最终还是没让皇帝签字画押,不久之后,就让柴安风后悔得把大腿拍得满是淤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