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穆染在麟趾殿待了一整夜。
整个寝殿内的烛火通明,直至天际泛白,初阳一点点印照入内在外候着的宫人才忽然意识到长公主竟一夜未出来。
有那等想不通的便悄悄去问殿中监结果被对方斜睨了一眼。
“长公主同陛下自幼便情谊甚笃幼时也曾衣不解带地照顾陛下如今不过一夜罢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陆斌阴凉凉的语气将那去问的人逼退细想想似乎是这么回事,故而也就忙小心着退下不敢再多作声。
而眼见对方退下后的陆斌从鼻间发出一个冷哼的音节,又提醒了遍众人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便双手拢在跟前,双目直视前方。
他虽面色正常可耳尖却一直竖起,时刻听着不远处寝殿内的动静只等着里面有声音了,便忙带着人入内伺候。
寝殿内,穆染在床边靠了一宿。
在守着穆宴将那药喝下后对方又非拉着她说了不知多少话。
其中总是对方说的多她沉默的时候居多。
即便如此也折腾了许久,幸而穆宴所饮的药中有安神的药材,对方说着说着便逐渐困倦了,穆染看着对方的面容上渐渐染上困意。
待对方睡熟后,她才从床沿边起身。
原本是想离开的可刚走了没两步,便听得身后的声音传来。
“皇姐,别走。”
她步子一顿,还以为对方醒了,结果转过身一瞧,对方还闭着眼安稳地躺着,只是口中在隐隐呢喃着说叫她别走的话。
穆染黑白分明的眸子盯着对方看了半晌,最终又折返回去。
手中从另一旁拿过一条矮凳,接着便在床沿边上放下。
她于是就这这样的姿势,在床边睡了一夜。
及至隐约听见床上的动静。
“醒了?”
她睁开眼,才发现原本睡着的人已经醒来,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瞧。
“皇姐这样睡了一夜?”穆宴的声音仍旧带着病中的沙哑,双目却直勾勾的。
穆染略一点头,便从矮凳上起身。
可因为这样坐了一夜,她的全身都泛麻,又起得过猛,因而竟直直往床上的人跟前跌去。
“”
见她摔下来的穆宴下意识抬手接住了对方,于是两人一下又成了昨夜四目相对的模样。
穆宴短暂地怔愕后,手比脑子快地用了几分力气,将对方的腰环住。
“皇姐,小心些呀。”他的声音听上去格外愉悦,眼中也闪动着愉悦的光芒。
穆染看了他一眼,接着双手撑在床沿,手下一用劲便要起身。
结果发现自己动不了。
因为穆宴环在她腰上的手用了许多力气。
她于是望进对方双目之中,半晌后徐徐道:“放手。”
她的声音平静,听上去也没什么特殊的情绪,既不生气,也不难受,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而同她相处这么些年的穆宴自然知道对方眼下的情绪。
比起先前被他触碰而十分抵触,眼下的穆染显然已经觉得可以接受了。
因而他的胆子便也大了起来。
“不放。”他道,“皇姐眼下只怕小腿都是酸麻的罢,朕若放了,你起身岂不又要摔一下,得不偿失,倒不如先这样好好休息一番再说。”
他可还记得昨夜对方的话,因而心中才生了许多勇气,敢这样无赖。
果不其然,穆染听得他这样说后,并未生怒,只是沉默了半晌。
“过会儿尚药局新熬得药便会送来了。”
这意思便是眼下如此不合适。
穆宴便低低笑了声。
“无碍的,他们不敢进来。”他道,“朕就抱一下就好。”
他以为对方应当不会再拒绝,结果没想到话音落后,对方又接了句。
“你的烧还未完全退。”
这话就如同一道指令一般,叫穆宴听了立时便放开了环在对方腰间的手。
昨夜他特意忍着没去触碰对方,就是知晓自己还在发烧,生怕将病气过给对方。
方才醒来后发现他的皇姐安静地趴在床沿边睡着,他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一时间竟也忘了自己还在烧的事,眼下经了对方提醒才忽地想起来。
于是忙放开了对方。
穆染这才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其实昨夜她睡得并不很好,虽未像在皇城中总是做那些光怪陆离的梦,可这样睡觉的姿势也实在是不舒服。
因而眼下她面上显出了一丝困倦,穆宴见了才意识到对方其实算是守了他一整夜。
他于是开口让对方回自己的观风殿休息。
尽管他自己本身是及不舍对方离开的。
可眼下的他已经意识到伪装能带来的有利情况究竟有多少,况且,还要考虑到对方在御前的人跟前的声誉。
她已经在这里守了一夜了,若是再不放她回去,未必还叫她守一天不成?
更不用说对方确实应当要休息。
穆宴素来不是心急的人。
他只有在觉得毫无希望时才会做出一些惊人的异常之举,如今既有了这样大的进步,他反倒沉下心来。
一定要学会忍耐,不能着急。
他告诉自己,否则便会功亏一篑。
穆染确实觉得困倦,就算对方不说,她过会儿看着对方用了药后也会要离开。
原本昨日便已经在冰冷的溪水中泡了许久,更不用说夜里还守着穆宴一夜。
她的身子确实因着幼时的那几年而体质要好些,可也不代表能受得了如此强度,若是再不走,只怕原本还好好的她也会开始发烧了。
因而听得对方叫她回去休息后,她也没说什么。
“你好好休养。”
留下这么一句后,她才独自出了殿门。
去了殿外后,见她出来的陆斌忙上前见礼,接着同她说了几句,才知道陛下唤他入殿。
“殿下慢走,臣先入殿了。”
穆染微微颔首,也不等对方回话,便转身离开了这待了一夜的麟趾殿。
而身后,小心入了寝殿的陆斌步子轻轻地行至床榻边,接着躬身见礼。
“臣见过陛下。”
此时的穆宴已经坐起了身子,他看着眼前恭敬的人,收起眼中愉悦的情绪。
“有些事,你应当是知道的。”
他的声音沉沉,不辩喜怒。
陆斌听得心中一跳,忙道:“臣愚钝,不知陛下所言是何。”
“朕不喜欢装傻的人,尤其是在朕的跟前装傻。”
陆斌心下紧张,好半天后才小心地开口:“陛下,臣臣不敢告知旁人。”
穆宴:“你自然是不敢的。”
御前伺候的人虽多,但穆宴真要瞒,自然会做的神不知鬼不觉,之所以叫陆斌知道,便是看中他不敢轻易让旁人知道。
“朕同长公主的事,你自己心中知晓就行,至于旁人,或欺或瞒便是你的本事,朕只看结果。”
“臣遵旨。”
“还有,李太妃手伸得太长,你记得,她同长公主之间,你不需要做选择,无论何时,长公主永远在她之上。”
穆宴这话便是针对昨日的事了。
在他昏迷期间,他的皇姐被那个自以为是的老妇叫人拦在了殿外。
连他都不舍得做的事,那个人倒是做的得心应手,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许是这么些年他在对方跟前表现的太温和了,导致对方产生了不该有的错觉。
不过是个太妃,先帝尚在时都不显露的。
以为眼下自己是唯一留在东内的人便身份贵重起来了?
穆宴忽地冷笑一声。
最好是之后都不要再闹出什么事来,否则他的耐心也是有限的。
穆染回了观风殿后,千月才忙迎了出来,想要问她什么,可眼见她面容上的倦意,便又尽数止了声,忙叫了小宫娥备了水,替对方洗漱了后,便伺候对方入眠。
穆染原就累极,这一睡便从一个白日又到了另一个白日。
整个人由睡梦之中醒来后,她看着窗外的日光,整个人不由地有些恍惚。
及至千月再次入殿后方问了句时辰。
这才知道已经是第二日了。
她睡了一天一夜。
“陛下如何了?”
在对方替她用沾了温水的帕子净面时,穆染淡着声音问了句。
千月便答说陛下眼下已经退了烧,无大碍了。
穆染便“嗯”了一声,没再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