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零一年的正月初八，离我十八岁生日还差半个月时间。

当我被自己的寻呼机吵醒时看了一眼时间，才06：35，离我起床上班还能睡半个小时，寻呼机里有个寻呼号，我看了一眼寻呼代码不知道是谁，那么冷的天不想起床，所以也没有打算回。

就在我准备继续倒头睡的时候寻呼机又响了，而且是同一个座机号，我只好爬起来去门口24小时营业的小卖部回电话。

打通电话后一个女孩的声音问我是不是程墨。我很奇怪，我朋友圈里没有女孩，而那边却知道我的名字，所以我只好问对方是谁。

“你身边是不是太多女孩子了都不知道我是谁了。”那边因为我问她是谁语气听起来有些生气，但我还是想不起冷来她是谁。

“我身边没有女孩子知道我寻呼号所以我不知道你是谁。”我解释说。

“真的假的？那你能不知道我是谁？”那边听我解释好像心情好了许多，但还是没有告诉我她是谁，我依然没有听出声音来。

“你到底是谁啊？别关子了行不？我要冷死了，没穿外套的。”我刚从被窝里爬出来冷的我直哆嗦。没有心情去猜她是谁，总不可能是我熟悉的人吧！

“哼，冷死你活该，不记得就算了，我明天就回长沙去了。”

“噢梅梅啊？你现在在哪里啊？”该死，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她声音怎么跟去年变了那么多。

“我也不知道我在哪里？我旁边有个叫金三角的市场。”梅子的声音有点委屈，也不生气了。

“好，你在哪里等我别动啊，我现在就过去。”

“嗯！”

我打倒回出租房里以最快的速度洗漱后出门。出门时我不特地看了一眼时间，六点五十。

天才蒙蒙亮，路灯的光和自然光浑为一体，我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今天肯定会是个好天气。我在巷子里一路朝着梅子的方向狂奔，今天看起来就像我轰轰烈烈的奔向青春奔向爱情一样。

我来不极思考呆会要跟梅子说点什么，我只想早点见到她，这是我梦寐以求的。也不应该叫梦寐以求，其实我不敢做那样的梦。所以在一开始我没想到是梅子。

去年放假前我给她打电话她还特别交待我她放假了也不许我去她家找她玩，她是不会出来见我的，但是如果有机会，她会在回学校前来看下我的。我一直她只是随便说说而已。

两年半没有见到梅子了，初中毕业后我除了一次在她家村子与她偶遇我就再也没有见到过她。后来我写信给她要她给我寄张照片你们猜她给我寄回来了什么？

沙市的一包空气。一封装着两张白纸的信。对此她后来给我解释为她那天晚上写信写的太晚装错了。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以这种方式拒绝我，反正她拒绝我的不止这个，还有拒绝做我女朋友。

这没有什么，重要的是她还不允许我和她断交。理由是我要不理她她会心情不好的，我既然喜欢她就不应该让她心情不好。

很霸道。但没办法，我就是喜欢她。

街道上人还不是很多，远远的我就看到梅子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站在那里，自己的手放在上衣口袋里，依然梳着单马尾，和我想像的差不多。虽然两年多没有见到她了，光阴从15岁把我们带到了18岁，但还是那张我爱看的脸。梅子比我先到了18岁，去年农历11月22日。

梅子也看到我了，然后站在那里对着我笑，一直，一直到我站在她身边，我不知道为什么，梅子一笑我就紧张的不行。读书时我从来没有看到她笑过，然后那次偶遇她突然像现在这样对我笑着，我很不习惯，尽管我喜欢她笑时天真的样子。

梅子笑的时候很天真烂漫，但不得不说一点也不可爱，梅子的骨子里没有可爱细胞，如我。

“你怎么下来那么早？”我手心全是汗，她知道我喜欢她，我真后悔当时给她写那封情书，该死，这样子还不如暗恋。

这是我和梅子第一次这样对站着，初中三年，我和她之间加在一起我记得没有超过十句话，即便我就坐她旁边，便别说会像现在这样站着了。我不知道她在笑什么，但显然她不在乎我的紧张，她很开心。

“你不是八点就要上班了吗？所以我得下来的早些，明天就要回学校了，走之前下来看看你，我去年生日的时候答应过你的，得说话算话不是。”

“我呆会去请假了再出来陪你，我也不知道你那么早就下来了，所以昨天也没有准备。”想了一下后我说。

“不用了，呆会你上班去了我就回去收拾东西，明天好走。”梅子认真的拒绝了我。

“喔。”紧张加失望，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你也才参加的工作，就不要请假了，好好工作吧，我还一个学期毕业了，你要想陪我以后应该会有机会的。我是为了你好。”梅子解释。

“好。”梅子的话我一直都是无条件服从的，我甚至从来没有想过她说的是真是假。

“怎么的？是不是现在很早有西北风，你就打算让我这样陪你站在这里陪你喝西北风等你上班吗？你都参加工作了是不是应该请我吃个早餐或者什么的？你不是说想陪我吗？现在还有时间啊，你不珍惜吗。”

梅子又笑了起来，我不明白她怎么那么喜欢笑，我宁愿她像刚才那样认真，失望和紧张之间我更接受失望一些，也许是我习惯了失望吧，要不然我真无法解释。

梅子在我身边走着，一路上我们两个人还是没有说话，我看了梅子一眼，她的脸被冻的发红，还好早餐店不是很远。

“你要吃什么我给你拿进去，你去里面坐着等我吧，外面冷”。

“我随便你好了，你买什么给我吃我就吃什么，反正你请客你说了算。”然后梅子蹦蹦跳跳地双手拉着背包带子向着里面的坐位走去，我经常在这边吃的早餐，里面有火烤，这样她应该就不会冷了我想。

只要梅子不在我身边笑，我就不会紧张，想起梅子刚才进去时的样子，第一次我感觉梅子其实是可爱的。

我点了一份稀饭和两个包子给梅子，我自己要了一份我们本地的特色米粉。

“我要你那份。”没有等我在她对面坐下来，梅子自己把早餐换了，也不征求我的意见。

“这米粉很油，我是怕你吃了长胖。”梅子的身材很好，我觉得她应该会注意自己的饮食习惯。这是我经过思考后给她点的早餐。

“这个就不用你替我操心了，我是怎么吃也吃不胖的，这些在沙市我都能吃得到，我好久没吃家乡的米粉了。”说完便开始动起筷子。

在梅子低着头开始吃的时候我认真的看了她的脸许久，这是我第一次这样认真的近距离认真的看着她，梅子很开心，笑的很甜。但是我依然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笑的这样开心。她明明知道我喜欢她她还敢对我这样对着我笑，她不应该要脸红一下的吗？即便她不喜欢我。

就在我想这个问题的时候梅子大概也注意到了我在看她，所以抬起了头，我们的目光正好对视了不到一秒。

她不会脸红可是我会。我低着头再也不敢看她。

“你抬头看下我。”她的语气像似命令。

“怎么了？”

“你很怕我？”

“读书时我从来没有看到你像现在这样笑的开心。”我只好解释一下。虽然刚才在路上的时候我有想过梅子在看到我的时候会是怎么样的表情而对我，但是我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你知道我在笑什么吗？”梅子干脆放下筷子托起腮，笑着问我。

“不知道。”

“想起你给我写的那封情书我就忍不住想笑。”梅子说完干脆捂着嘴笑起来。

我把低埋的低低的，再也不敢看她，没想到她竟然拿这事来笑话我。

“喂，你还记得你在信里跟我说什么了吗？”

“记得。”

“这还差不多，要不然我就白起来那么早了。”梅子终于重新捡起筷子。

刚才我可以以同学身分跟她坐在一起，现在该以什么？

“怎么的你，不想见到我吗？”梅子的语气是轻快的，她当然知道答案。

“想。”

“那你怎么看到我都不敢说话了，到现在都还是我问你一句你就说一句，一句话都没有多的。”

“快点吃吧，怕时间不够了，你不要我陪你我待会先送你上车回家，我们公司上班车七四十到这里。”我知道梅子一直在笑，只好改变话题。

“我不要你送，回家的路要怎么走我还是知道的，还是我看着你上车吧！你上班了我自己回去，我很羡慕你这么快就找到工作了。”

“你会比我更好的。”

后来我想明白了，梅子只所以会拒绝我是因为她有更好的发展前途，她初中那么努力就是为了走出这贫瘠的大山的，而我永远是个土包子。

今天我也明白了，梅子在外面见多识广，她也就不再像初中时那么腼腆了。而我还有对异性没有任何的接触，应该说是对异性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快到点的时候我们才从早餐店里出来，然后向我公司上下班车的站台走。

“你除了比我长高了什么都没变。”走在我身边的梅子笑着说。是的，她现在要想和我的目光对视，她需要抬头了。

“你越长越好看了。”我说。我也不那么紧张了，至少梅子总不至于很讨厌我吧！

“谢谢夸奖。”梅子把自己的双肩包拿了下来边走边翻东西。我也不意思看她翻什么，便把目光移开了。

“阿墨！”然后梅子叫了我一声，声音如一阵暖暖的风从我耳边拂过，我的心感觉暖暖的，第一次梅子这样叫我，刚才打电话她还直呼我名字的。

“嗯？”我侧身看她。

“把手伸出来！”梅子挥着笔说。

我摊开自己的手心，梅子把一串数字写在我的手心里。

“你要是还记得以前自己在信跟我说过的那些话，要是还算话的话，下班了你可以给我家里打电话，我在家里等你。明天我真的就要走了，你想见我现在你也见到我了，剩下的你自己决定吧！你要是觉得已经没有必要了你也可以不打，我随便你。你要是下班不给我打电话的话我毕业可能就不回来了，我应该会直接在长沙找工作。”梅子收起了刚才灿烂的笑容，认真的对我说。

“嗯，我知道了！”我还以她一个肯定的微笑，如刚才她见我那般，然后跳上公司的班车走了。

“记住别请假，我在家等你。”梅子笑着向我挥手。

我坐到座位上后，把数字记在心里后用手指把它抹干净了，我以为梅子会像里或者电视里那样在我手心里写上我喜欢你。

但是不是。

下班后我给梅子打电话，梅子小声的跟我说要我回乡下去她家的路口等她，但她不一定能出来，我知道她是不想让她家里人听见。

“好，我就等到太阳下山，如果你不出来那我就先回去了，你到了长沙我再给你打电话。”我平时没有不怎么喜欢回乡下了，虽然只要两块钱的车费。

下车后我没有看到梅子，便开始往她家的方向走，直走到梅子家后院才听到梅子在和家里人说话，应该是在吃饭，我只好原路返回相约的路口。可是太阳都快要下山了梅子还没有出来，我只好打算再走一趟，如果梅子还不出来我只好先回去了，我知道梅子是在传统家庭长大的女孩，晚上都是不出门的，所以她以前才不让我出来找她玩。

刚走过一个拐弯角，就看到梅子正抱着一个女孩的手缓缓向我走来，另一个女孩差不多和她一样大。梅子也看到我了，对我笑了笑，我们两个人继续朝着对方靠拢，直到离我三五步的距离时梅子才放开女孩的手站到我面前。

“你怎么上来了，不是让你在下面路口等我的吗？”梅子看着我的眼睛问。

大概那个女孩也才反应过来我是认识梅子的，所以跟梅子说自己先回去了。梅子没有留她，而是和我站到一起跟女孩挥手看着女孩走远。

“是不是等不起我了？我爸妈不让我一个人出来，所以我只好让她陪我一起出来了。”梅子跟我解释说。

“我以为你不出来了。”我当时是那么想的。因为天快要黑了。

“要是等不到我你会失望吗？”梅子问我。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改变话题问，我当然会失望，可我总不能直接跟她说会吧。

“你上车我就回来了啊，回来又补了一觉，挨了一顿骂，找个地方坐会吧，但不能太久，太久他们肯定会出来找我的。”梅子说。

我和她就路边的草坪上坐了下来。

“东西收拾好了吗？明天什么时候走？”我开始找话题，我已经不像早上那么紧张了。梅子愿意约我回来现在又愿意陪我坐下来，我想她应该是喜欢我的。要不然她不会笑的那么开心。

“差不多了，明天赶中午的火车，唉，还半年就毕业了，工作还没着落。”梅子抱着自己的双腿叹了口气。

“你不是说你想在长沙找工作的吗？”我想起早上梅子跟我说的话来。

“我跟你说我要在长沙找工作了吗？我早上跟你说的话你听清楚了没？我说的是你如果下班了不给我打电话我可能就不回来了。”

“和我的关系很大吗？”

“笨到家了你，你要把我气死吗？我现在问你，你还记不记得你给我写的那封情书你自己是怎么说的？”

“我喜欢你。”既然梅子还再问那我也只有厚着脸皮再说一次了。

“那你记得我是怎么跟你说的吗？”梅子继续问。

“不记得了。”我回答说。

我记得，但是我怎么能说出来呢？我再说一次她不能做我女朋友？

“哼，不记得就算了，不理你了，以后也别给我打电话。”梅子生气的准备站起来。

“你到底要我说什么啊？你不喜欢我还要……”

“我有说我不喜欢你了吗？我哪封信跟你说我不喜欢你了？我只是跟你说我那时还不能做你女朋友只能做好朋友，我在信里还给你解释的不够清楚吗？我18岁之前是不会谈恋爱的。我在学校也不会谈恋爱的我没有跟你说吗？因为我爸妈不想我嫁外地去。你怎么那么笨？”

“你的意思是说你现在能谈恋爱了是吗？”梅子是跟我说过她18岁时再考虑恋爱的事。

“看你表现，我再问你一次，你还记不记得你当时是怎么跟我说的。”

“我等你！”我说过我和梅子这辈子都不可能成为朋友，但如果只是她还不想恋爱，我可以等她到她想恋爱能恋爱的时候。

“这句话今天还算话？”梅子问的很认真。

“算话，什么时候都算话。”

“我可是很认真的，你要想好了再回答。”

“算话。”

“那你能等我多久？”

“你需要我等你多久我就可以等你多久，只要你看到我的时候能像今天这样一样开心，我可以等你一辈子。”

“老实交待，跟谁学会哄女孩子开心的？”梅子笑着指着我的鼻子问，大概是听成了一句甜言蜜语了。

“我是认真的，我发誓。”

“其实也不用一辈子，六年就好。”梅子想了一下说。

“好，那我就等你六年。”

“嗯，拉勾。”梅子开心的伸出自己的小指。

我也只好把自己的小指伸出来，梅子在念完咒语后起身跟我说她要回家了，再晚她爸妈就该出来找她了。我也只好起身跟在她身后。

“告诉你一件事，你可不许生气，你的那封情书我我见过写的最烂的情书，你知道吗？秦胜也有给我写过。”梅子又拿那封情书笑话我，但是现在我已经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了。

“我知道。”

“我说的是我去了长沙以后。”

“我猜到了。他一直都很喜欢你，那时你们的关系应该很好。”两个人边走边聊着。

“但是我只能接受他做朋友，我说的是初中那个时候，我去长沙他又给我写信了，我好像跟你说过的，你可不许吃醋，我没有给他回信的。”

“我不会的。”

“你真的不会吃醋？”梅子拦住我的去路问。

“会。”

“这还差不多，我告诉你你可要老实一点，不许骗我。”

“你不是说我很笨吗？笨蛋还怎么会去骗人？你真傻。”

“油嘴滑舌。我可告诉你你可千万别像那些流氓一样，我不喜欢他们，我爸妈也不会喜欢他们的。”梅子村是个大村，很多妙龄少女，所以很多青年吃了饭后都来这边跟女孩约会，而且现在是春节。我们的身边就有不少的少男少女经过，经过梅子身边时都不禁多看一下梅子，梅子确实是最漂亮的一个。

“我肯定不会变成他们的。”我相信我不会成为那种人的。

“你最好说的是实话，我朋友要是告诉我说她经常看到你往这边跑你可别怪我不理你。”

“她一眼就能记住我啊？”我不太相信。

“我有你照片，哼！”

“那正好，如果她说有看到我来过我跳河向你谢罪。”

“那倒没要，我只会不理你了而己！你知道吗？过年我去我外婆家拜年的时候看到杨静了，她儿子都一岁多了，好可怕，她和我们一样才18岁呢，青春就那样没了。”梅子说。

大概我们能聊的同学也只有杨静了。梅子告诉过我她初中毕业后我是她惟一保持联系的男同学，我现在确定她的这句当初想表达的是什么。

“那你看到明辉了吗？”我问梅子，因为我和梅子今天能在一起，很大程度上要感谢明辉的。

“看到了，他还问我还有没有和你联系。我跟他说你都参加工作了，读书时你最调皮，没想到你和永华是最早参加工作的。”

我和梅子已经走到能看到梅子家的弯道上了。梅子问我知不知道她家是哪家。我指着她家说我知道的。

“哼，你骗我，你刚才还说你没来过这里，那你是怎么知道我家的？”梅子突然又生气了。

“明辉跟我说的，说你家很好找，只要沿着这条路一直往里走，第一家就是你家，永华也有跟我说过，让我过来找你玩，但是你说你不会见我的多久了不敢来啊。”我希望我能解释清楚。

“好了好了，我相信你就是了，看你紧张的。好了，你暂时你就送我到这里吧，看着我回去就行了，我到家了你再往回走。”梅子交待我说。

“嗯，明天我要上班不能送你去长沙，到了长沙我再给你打电话。”

“我爸会去送我的，你等我回来就行了，拉勾了的，对了，还有件事，你以前的那封情书不算，你得再给我重新写一封，我要很长很长的那种，我满意了再考虑要不要做你女朋友。”

梅子说完后一个人向前走了。

第二天刚下班，我还在班车上就收到了来自梅子家电话的寻呼，我便只好下车先回电话。我有想过梅子今天还没走，也有想过大概是他家里人不小心摁错了电话。

虽然我有点担心接电话的不是梅子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但我还是义无反顾的打了过去，我想的是多余的，接电话的是梅子。

电话一接通梅子问我是不是已经下班了，我如实告诉她刚下班，还在路上，因为收到她的寻呼所以只好先下车给她回电话，呆会再走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