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府,西苑,梧桐树下。
慕经年想了想,自己似乎从来没有看到过慕落汐露出这样落魄的神情,她就这样一个人漫不尽心的蹲在那颗梧桐树下,这种状态已经有两三天了,眉头紧蹙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即使是在战场上遇到再艰难的处境,她都从来没有露出过这样失落,悲伤的神情。
“哥,”慕落汐听到脚步声之后,侧目看了眼慕经年,连忙收起刚刚的神情,站起身来转头看向慕经年,带着一抹淡淡的笑容问道,“你有事找我吗?”
“无事,只是想找你聊聊,”慕经年答的云淡风轻,他不想拆穿她的笑容。
慕落汐点点头,笑意微敛,感慨道,“也是,这么多年了,我们兄妹俩确实很少聊天。”
除了慕经年和慕落汐都很忙以外,还有一个原因,慕经年是禁军都统,与太子关系极好,而慕落汐,是川献王的右将军,众所周知,太子与川献王两人不是很对付,慕经年和慕落汐虽为兄妹,却也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两人交谈的时间很少很少,除了聊些家常,其它的,还能说些什么。
慕经年笑了笑,就着慕落汐的身旁,很自然的坐在了台阶上。
慕落汐微愣了一会,紧接着也坐在了台阶上。
“我记得,那年盛夏,梧桐树旁,你刚入慕府时,脸上是带着灿烂的笑容的,那是我见过最纯真无邪的笑容,那时候的你,脸上从不会出现今日这般复杂的神情,眉宇间也不会藏着这么多的烦心事,”念起往事,慕经年轻轻一叹。
慕落汐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院子里的那颗梧桐树,是的,她刚来的时候,那棵梧桐树才刚刚发芽没多久,而现在,却不知不觉长成了参天大树,那颗幼小时尚需要她好好呵护才能够顺利成长的梧桐树,而今,已经能够为她遮风挡雨了。
“人都是会慢慢长大的,儿时,经年哥你尚能够与我交谈甚欢,无话不说,而现在,你还能放心的与我无话不谈吗?”慕落汐的声音微冷,像极了秋日里的寒风。
慕经年轻轻瞥了眼慕落汐,淡淡的说道,“我们只是阵营不同罢了。”
慕落汐闻言,沉默了久久。
只是阵营不同啊,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每次她都不曾踏入过慕家的书房,而慕凌天与慕经年从来不会当着她的面谈论任何朝堂之事,其实,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阵营不同啊。
他们选择了太子,而她,选择的是川献王。
“他救过我一命,给了我新的身份,让我能过重新活过一次,与我而言,我这辈子能够背叛任何人,即使众叛亲离,我也绝对不会背叛他,”慕落汐一字一句,铿锵有力的说道。
其实,小的时候,慕凌天与萧墨关系不错,甚至还教过他功夫和兵法,帮萧墨藏匿慕落汐,给了她新身份,只是,越长大,随着萧墨一次次崭露头脚,南征北战,名声大起,慕凌天与萧墨的关系倒是越疏远了。
“阿落,我并不是挑唆你背叛他,我只是想提醒你,当今的长安城一片太平,百姓们安家乐业,其乐融融,街道上也是一片车水马龙,无论是作为臣子还是武将,这样的盛世和繁华都是我们所期待的,我希望你能够明白,什么事情能够做,什么事情,不应该去做,”慕经年一番话意味深长。
慕落汐很清楚这是慕经年给她的一个警告,只是,虽然知道,萧墨做的事情或许没有那么正确,但是,只要是萧墨想做的事情,慕落汐,一定会帮他做到,无论对错,她始终相信,萧墨做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他有自己的苦衷。
慕落汐眉目间稍稍染上了一层忧伤,语气低沉,“可是如果连我都不能够理解他,那么这世上还有谁能够理解他。”
慕经年摇摇头,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看了眼慕落汐,眼神中捎带着一丝失望。
“经年哥,你没有和他出生入死过,你不会明白我与他之间的情谊的。”
慕经年看着慕落汐,带着些惋惜的,若有所思的开口说道,“若是当年,信林河边是我救下你,该有多好。”
他绝对不会带着她上阵杀敌,不会带着她冒着这么多的风险,那一年的慕落汐,才十二岁,就随着十七岁的萧墨出生入死,南征北战。
“可我注定不会成为一个普通的世家小姐,”即使过了这么多年,穆家堡的那场血雨腥风她任然还历历在目,至今难忘,那血里,沾满了穆家人的气息,灭门这种血海深仇,不可能不报,“即使没有他,我也还会是现在的我,不,或许,没有这么强大。”
慕经年不知道慕落汐的身份,只以为她身世简单是个孤儿,轻轻叹了口气,慕经年张了张嘴,“阿落,我不知道你身上背负了什么使命,只是,报仇这种事情,等到你真正完成时,你并不会有快感,你只会丧失理智,我见过很多人,包括我身边的一些人都是如此。”
“慕经年,你没有见到过至亲死在你面前的时的场景,你根本不会明白我那时候的心境,我活下来只为两件事情,第一,听从殿下的命令,第二就是,找出当年的凶手,我一定要将她碎尸万段。”
慕落汐第一次这样气愤的直呼慕经年的大名。
慕经年怔了怔,过了一会才说道,“或许我确实不懂。”
慕落汐沉默了会,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语气有些严重了,“对不起,哥,我……”
“没事,阿落,你只需要明白,我们只是阵营不同而已,但我们永远都是家人,”慕经年浅浅一笑,满眼笑意的看着慕落汐。
慕落汐点点头,还是觉得心头一暖,或许这就是被亲人在乎的感觉。
三日之后,婚宴如期举行。
“小姐,您怎么闷闷不乐的,婚姻大事,一辈子只有一次的,无论如何,还是得做个开心的新娘子,”兮儿一边帮慕落汐梳着头发,一边宽慰道。
“一辈子只有一次,”慕落汐的目光紧紧的盯着梳妆镜上的自己,轻声的喃喃道,她素来不爱打扮,像今日这般画着这样精致的妆容,梳着这样端庄的头发,这还是第一回,还有身上的一袭红装,无一不是在提醒她,她,慕落汐,今天要出嫁了。
本来一个姑娘在出嫁的那一日,该是最欢喜,最手忙脚乱的,可是,在她身上的,却只有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