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声音很温柔,很好听,带着笑意,充满期待。
于是,江策迫不及待地去拼命翻译接下来的文字,可能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虽然好像认识这些文字,却翻译的相当吃力,好似只是从一个人那里磕磕巴巴地学过,却没有系统性地认识过那些,他应该早就过了四六级的日常文字!
这篇日记是这样写的:
“亲爱的策儿,当你看见这本日记的时候,也许我跟你阿娘已经都不在了。你不必感到悲伤,我曾告诉过你,无论是谁都会面对这一天,无论是谁都会等到这一天,只不过我们来到了这难言的分别时刻罢了。你现在应该已经成长的很好了,应该有了能够保护自己的能力,有了能够独当一面的经验。从小到大,我们对你的教育都跟这里别的孩子不一样,其实这些都怪你爹我,怪你阿爹做了一个很长很远很不切实际的梦,梦到自己来自遥远的异乡……”
看到这儿,江策暗暗好笑:这经历看来和我差不多啊,江家人一定是祖上积了大德,才天降我们父子俩这对人才。
“……虽然带着许多的不适应,但还是很幸运遇见了这么多知我、懂我、护我、爱我的人,我非常感激。你的名字之所以取名叫江策,也正是因为我的一点私心,想要留下一个与江测同音的你,留存在这个世界上,毕竟我不能再叫江测了,我得成为江岭。这一点其实你的母亲原先是不知道的,她曾一直以为我始终是她的献臣。”
“什么?江测?那不是我的名字吗?怎么会……”江策太过震惊,以至于脱口而出,把心里的想法直接宣之于口了自己都没发现。
江月问道:“少爷,怎么了?”但,这句话在江月听起来并没有任何歧义。
江策摆摆手,哪里顾得上给他解释,径自急吼吼地去看下文还来不及呢!
“其实,就在你出生那天,我就来到了这个地方。当时的我怎么也没想到,我会这么留恋这里,我会这么眷恋着她,我会那么爱你。毕竟我是一名女子,我这一生从没想过会成为谁的丈夫,成为你的父亲。所以起初的我是痛苦的,矛盾的,逃避的,甚至是不管不顾的。我逃离了汴京,去四处游山玩水,想看遍山清水秀,也都是借口,只不过想要逃避一些不敢面对的人和事罢了。”
疯了,绝对疯了,江策觉得自己陷入了无尽的混乱……
“但后来,我花了许多时间认清了这个事实,也因为你的母亲,让我认清了一件事,被我占据了身体的这个人他曾是一个极有才华的人,他还是一个女人的丈夫,一个稚童的父亲。于是我慢慢开始学着与你们相处,伴随着岁月更迭,我发现我渐渐离不开你们了。尤其在我们因为一些事不得不离开你,决定踏上那段荆棘载途的未知道路时,我终于找到了自己来此地的意义。”
“唰”的一下,江策的脑子好像被人瞬间揪住。紧接着,从小到大,从汴京到平江,从过去到现在,所有画面如走马灯似的,在眼前一幕幕闪过。这具身体的记忆如洪水般,以排山倒海之势侵袭过江策的整个意识和灵魂。霎时,江策顿觉何为恍然大悟,像是尘封多年的记忆被人一把掀开,所有从前的种种疑惑不解全部醍醐灌顶般明了。
他……就是江策啊!一直都是江策啊!
本想抱着脑袋大哭一场,可是不曾想,眼角余光不小心瞄到这页末尾处被画上了一个吐着舌头,眨着一只眼睛,非常俏皮的eji图标,并且写了一串儿小字道:“儿子,看到这儿先别忙着哭,赶紧翻页,后面的事情更重要好吗!”
不禁,又是一阵哭笑不得
于是,江策当真乖乖地翻了页,认真研读起来:
“看了前面所有的日记和地图,你也许大致能猜到我们要做什么事了吧?这篇日记是写在我跟你娘准备启程出关,前往大辽国境之前的一夜。当你来到这间屋子,看见那副你亲爹曾经的画作,应该能猜到你娘并非普通的汉族女子,虽然后来我教她用化妆去隐藏自己轮廓的立体感,让她日常显得更为柔和一些,但她太过出挑的美丽还是非常致命的危险,这也是她不常外出与人来往的原因之一。个中原委你可以去趟吴家,去寻一寻你的大舅母,有些细节我便不在此多作赘述。但这次去大辽其中一个原因自然也是为了她,我想帮他寻根溯源。”
大舅母?看来,得尽快寻个机会去找一找大舅母,也不知这一世她是在执掌吴家,还是在城外的长兴寺静心礼佛。
“这里面所有的地图和文字只有你能看懂,之后我们去到大辽所绘的地图也将沿用同样的测绘方式制图,这些,你幼年时我都曾教导过你,你看到匣子里那些小玩具应当能想到用法。这些小工具是为了辅助你将来完成这副完整的画作所准备的工具雏形,你可以照着我设计的样子去做更大的,这些你都可以交给江月去办。”
匣子里的东西是一把木质的三角尺,一把直尺,还有一个有些形似圆规的东西,其余的还有碳素笔,和一把精致的削笔刀。这些看似迷你的小东西,当真就如一般小儿的幼时玩物一样,只不过他们比较特别罢了。
“不得不跟你坦诚的是,此番前路确实凶险,倘若我没能完成大辽的全境图,至少燕云十六州我一定会完成。只是不知,届时能否将这另一半疆域的地图平安带回。不过,你能看到这篇日记,想来是没能吧!也怪我没用,实在是学不会什么功夫,最多只能跟着江月他们几个锻炼锻炼身体。言归正传,无论如何,除非老天爷不止放了我这独一个的外来人,来到这世界上,那么这张图无论落到谁的手里,都只会变成一堆废纸。我敢肯定任谁再聪慧,也只有你才能完成它,完成这幅山海社稷图。”
他一字一句,仿佛轻松诙谐的记录下这一切,但这明明是他来过的痕迹,是他的一生啊。怎么会……就这么变成泛黄在纸页上的旧文字呢?
他试图用这些幽默风趣的方式来叙述,是怕我看了以后会难过吗?
可是,怎么会不难过呢?
当所有的记忆全部复苏,江策不曾记得什么江岭,记忆里只有那个总是满脸带着笑意的父亲,和别人家都不一样的父亲,是被好多小孩子都艳羡不已的父亲。江策只记得他无微不至的关爱,只记得他教给自己无数稀奇古怪的玩具,只记得从他口中絮絮叨叨说出的一堆奇思妙想的梦幻故事。
原来,这一切,都是他的经历,是他的来处吗?
那,为何,在前世,会有那样一段梦境,以至于会让我觉得,那个穿越而来的人是我自己呢?
这一点,无论翻阅日记多少遍,江策都没能找到一星半点可循之迹。
真相是这样,没想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