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众人皆是倒抽了一口凉气,纷纷震惊不已,一时全都忘记了议论。
时间仿佛静止了,江策再也待不住,扭头拉着摩拳擦掌准备要揍人的隐七就往巷口走。
不知是蔡鞗觉得不过瘾,还是江策的反应没令他满意,他忽然指着渐行渐远的江策骂道:“你这么个伤风败俗的东西,真是丢了我们男人的脸!也好意思自称出身名门世家?我看你也就是仗着自己那副好看的皮囊到处勾引人,跟那些勾栏瓦肆里只会撅着屁股侍候大爷的小倌人也没什么区别!”
下一瞬,本来即将走出巷口的隐七立时顿住脚步,猛地转过身就冲了过去。隐七腾空跃起,飞身上前,伸手正欲擒住那口无遮拦的蔡鞗,两旁的彪形大汉立即跳出来横在蔡鞗身前,双方立刻交起手来。
也许是蔡鞗当真是把话说得太难听了,隐七气得双目赤红,出手迅猛又狠辣,抬手就一边一个撂倒最前两个打头阵的,后面一个也被他一脚踹飞。来势之汹逼得那七八名壮汉竟是拦也拦不住,仅他一人便有排山倒海的气势。
一时间,在“界身”的窄巷里,蔡鞗的那些走狗们,被隐七揍得人仰马翻,口吐鲜血,此起彼伏的惊叫声在四下顿起。
江策也是怔住了!
其实,可能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当蔡鞗说出那些难听的话,是他第一次直面这个问题,也是头一回意识到这件事会给自己的家人和赵璟带来怎样恶劣的影响。
他不怕被人指指点点,他能坦然地直面自己的性向问题,他更可以不在乎世俗的眼光想爱谁就爱谁。
但这些辱骂、指责、唾弃和污名若是因为自己的私欲,全都背负在他最爱的家人和爱人身上,那是他绝对不能容忍的。
此时除了对面噼里啪啦的打斗声,耳边偶尔还能传来两旁围观路人的指指点点:
“那……与他牵手的皇亲贵胄又是谁啊?!”
“谁知道啊!蔡五公子好像没明说。”
“连他都不敢明说,那岂不是很厉害的人物?”
“肯定是啊,要不然那个江公子的护卫能气成那样!”
“真没想到,看上去文质彬彬,一表人才的谦谦公子,竟然有那种……那种癖好?”
“嘘,你别说了,没听见连蔡五公子都不敢说出他那相好是谁吗?咱们这种小老百姓怎敢招惹,你小心他回去撒娇告状去!”
听着耳边传来的议论声,从无端猜测到添油加醋,从充满好奇再到耻笑恶心。江策只觉自己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疯狂扭转又死命挤压,几乎窒息的快要喘不过气来。
他双手无助的颤抖着,连握拳的力气都没有了,江策一直死死紧咬着牙关,就怕自己一个没忍住,吼叫出声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从渐渐变小的议论声里,和指指点点的各种异样目光下清醒过来。
江策明白虽然蔡鞗不敢说出赵璟的名讳,但他知道,这件事如果自己再继续强求下去,迟早有一天必然会闹得人尽皆知……
原地呆愣了许久,就在隐七几乎快要打倒最后一个横在蔡鞗身前的肉盾时,终于,江策低声道:“小七!我们回家吧!”
隐七似是没有听见,挥起一拳直接打在那人的太阳穴上,打得那名壮汉眼冒金星,耳廓和眼眶渗血,猛地倒退好几步,才径直倒地不起。看的蔡鞗登时就傻了眼,连尖叫几乎都要忘记了,抱着自己的肥头大耳就想跑,脚下却像是灌了铅似的挪动不开半步。
紧接着,隐七晃着手腕正欲暴打一顿面前这个满嘴脏话的罪魁祸首。可还未出手,就听江策在身后颤抖着声音喊道:“隐七!住手!”
闻言,隐七蓦地回过头,他迄今为止从未见过江策那样煞白且毫无生气的脸色,还有那几乎要淹没在人群中的消瘦身影。
只见江策遥遥站在巷子尽头,用口型无声地说了一句:“我们回家吧。”
霎时,他什么都不想了,直接飞奔过去,拉着江策就朝外走。
隐七一路拖着拽着行尸走肉一般的江策,拐了好几个长街窄巷,直到身后再也没有人影人声,才逐渐放缓了脚步。
或许,江策也是真的走累了,他渐渐停下脚步,呆站良久,才沙哑着嗓音开口道:“隐七,今日之事,回到王府以后一个字都不许提,谁都不许说,尤其是王爷。你若说了,便不用再跟着我了。”
隐七本是个只会听从主子吩咐的隐卫,在授命保护江策之前从未接过任何任务,更未侍奉过任何主子,甚至连培养他的王爷也没有侍奉过,江策是第一个。在他的认知里,主子对下人就应该是呼来喝去,视作奴仆的,并且他自己也是万分忠于此信仰。
但他从没见过江策这样的主子,当他初次见到江策与自己的小厮时安的相处方式时,他的认知就被彻底颠覆了。到后来,江策也是那样对待自己,甚至有时他觉得江策对自己比时安还要更关切一些。
在他的浅薄情感认知里,他觉得江策似兄似友,又似家人。这些同等的尊重,温暖的情感,都是他这十几年的人生里从未感受到的。即便是在山上学武时,师傅和师兄弟们教给自己最多的也是如何尊师重道,尊敬兄长,将来下山后必须对王爷唯命是从,誓死效忠。
只有江策,是不一样的,不知在何时,他已经把江策当作了他此生唯一主子,真正的主子,是他想誓死保护的人。
所以,江策的那句“你若说了,便不用再跟着我了。”在他听来是一件极其恐惧的事情,他害怕被江策放弃,他绝对不可以失去这份差事。
于是,只见隐七立即举起左手,毫不迟疑,对天起誓道:“天地可鉴,今日之事,隐七绝对守口如瓶,若有违此誓,必然不得好死!”
话音未落,江策就心中一凛,连忙抬手捂住了隐七的嘴,没好气道:“你答应就行了,谁要你发毒誓了,不知道这种毒誓不能随便乱发吗?我又怎么会不信你!”
江策也不知怎的,就回忆起前世在樊楼坠楼的场景,虽然当时他是瞎的,但小七护住自己拦在身下,随后重重坠地鲜血飞溅到脸颊上的灼热,那些残酷的记忆清晰犹在。他不由得微微一颤,再次严肃训诫道:“今后,不许你发毒誓,也不允许你不珍惜自己的性命,明白吗?”
隐七被这句没来由的训诫弄得有些懵,但还是觉得心里暖洋洋的,随即也没再多想。
后来,为了避免被有心人跟踪,查到他们要回的就是端王府,所以江策带着隐七一直在城里兜兜转转了好几个地方,才赶在日落前回到了端王府。
江策也不知是不是自己运气好,赵璟竟然又被官家召进了宫里,他既然不在,江策也不用费尽心思在他面前强颜欢笑,终于大大松了口气。
更幸运的是,赵璟夜深人静方归,江策佯装早早睡下,也没能打个照面。
直至次日清晨,在询问过林白大管事王爷的晨起时辰后,江策才踩着天边微微泛出的那点鱼肚白,偷偷跑进了王府厨房,竭尽全力地为赵璟准备了一碗特别的盖浇长寿面。
仿佛掐着点般,赵璟刚起身准备用早饭,江策就带着夏日绚烂的笑容,亲手把面送进了饭厅。
“你做的?”赵璟有些讶异,但眼角眉梢毫不遮掩的全是笑意。
“嗯,生辰快乐。我也没什么好东西能送给你的,所以就亲自下了一碗面,你赏脸尝一尝?”江策怀着期待的眼神望向赵璟。
赵璟怎能不心领神会,充满期待地持箸,准备跃跃欲试。
江策却不紧不慢地掀开食盒,捧出一碗阳春面,再从食盒下一层拿出煎鸡蛋、牛肉、虾、鸡腿还有青菜,非常娴熟地介绍道:“这是江策版盖浇面,白面做底,上面的浇头你自己选,荤素搭配,营养又好吃,汤底我是用的鸡汤,熬了整整一个时辰,你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其实,在赵璟心里,无论江策做什么,自己心里都是欢喜的。更何况,江策还特地起了个大早,如此用心的为自己亲手准备了这样一碗长寿面。此时此刻,赵璟心里别提有多美了。
但江策并不知道赵璟心里是怎么想的,他一直亲自盯着赵璟把那一碗面,连带汤水都不剩的一饮而尽,才心满意足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