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长义低头掩住眸中情绪,声音低沉道:“外臣岂敢。”
景洛叹道:“逢君拾光彩,不吝此生轻。可惜韩学士一片拳拳之心,以萤火自喻,却未遇明主。”
韩长义动容,却久久不语。父亲一生苦郁,在他的记忆中,自入西廷后,父亲再无笑颜。
景洛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腕,诚挚道:“我不希望长义也是如此。”
韩长义看着握着自己白皙如玉的手,目光顺着她的手臂缓缓抬头,见她眼中一潭深涧粼粼,若有光芒,恳挚之情如死清涧浸人心魄。他坚若磐石的心志悄无声息地裂开了一条细缝,但很快消失。
他退了一步,躬身行礼道:“谢陛下厚爱,但长义若做了两姓家奴,恐百年之后,泉下无颜再见家父。”
景洛抬手扶起他,从容道:“既然长义重忠孝二字,那便更应回归故国。”
韩长义不明,“陛下,此话何解?”
景洛看了一眼莫愁,莫愁明了,将一卷书交给韩长义,“天宸代代昌盛,之所以赓续延绵,是因为有无数忠臣死义之士,令尊也属其一。此卷天宸史书是令尊所作,令尊为何老学士得意门生,二人曾立志为世人修史,述往事,以观成败鉴得失,明是非。此书是令尊临别之际命人送往何老学士之手,为何老学士修史更添助益。朕记得,何老学士手持此书之时不禁潸然泪下,言,吾徒不负天宸。”
景洛看着韩长义捧着天宸史书,原本如极寒冰原的眸中渐渐出现裂缝,接着道:“韩学士还在信中言,修史而明道,如镜鉴得失,直至今日才明白当时之误,然,虽九死不能弥补,心在故土,身老别州。”
韩长义眉头紧皱,有些无措地后退一步,眼中血丝浮现,喃喃道:“父亲从未和我说过。”
景洛轻叹了一口气,轻声道:“令尊如何能说?身在西廷,稍有不慎,便有灭族之难,更是怕你思家父之思,为难苦郁啊。”
韩长义眼中坚石迸裂,失神般喃喃道:“父亲……父亲……我枉为人子,竟不知……”
景洛再次握住他的手腕,将一块兵符放入他手中,这次他没有退,她眼中诚挚如含光内蕴,皎皎如月恒,“长义,回家吧!逢君拾光彩,不吝此生轻。你此生不应在西廷踽踽独行,回天宸来,我必不会让你步韩学士的后尘,渔阳韩氏不应如此消亡,我会为你扫清前路,竭我所能地成就你。”
韩长义颀长的身躯如玉山将倾,他靠着桌案坐下,脑中思绪撕扯,掌中兵符如若寒铁。到底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景洛微微俯身,凑近了些,迫近距离轻轻施压,轻声道:“长义,忘了和你说,西廷瑾已继位为皇,但西廷求和的国书并未提到你,你在西廷,一无慈父,二无恩主。”
韩长义闻言眸中星光无华,浑噩如一潭困水,平静无波。良久,他闭了闭眼,轻轻启唇,声音暗哑道:“陛下,臣,不吝此生,供君驱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