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满头白发,精神已经不怎么好了,嘴巴合不上,歪向一边,涎水从嘴角处滴答着往下滴落。
“您就是杜富国老先生吗。”纪斐然走上前,打开录音笔,在老人耳边大声问道。
杜富国迟疑了片刻,浑浊的眼睛在两人的身上来回的打量着,似乎是在判断她们两个人是否可靠,是否可以信任。
纪斐然的心突然一酸。
这个年纪的他本应在家颐养天年的。
“您好,我们是瑞力的记者。”
杜富国浑浊的眼神在听到记者两个字的时候突然亮了起来,紧紧攥住了纪斐然的手臂,喉咙里发出似哭非哭的声音来。
“您别着急,我们今天来就是为了帮您的,有什么委屈您慢慢说。”
纪斐然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给他顺了顺气。
两人对视了一眼,拜托护工小姐姐给他们找了一个相对安静的房间。
这里的老人并不少,可大多数时间他们都是沉默的坐在院子里看着大门的方向,或是坐在大厅里沉默的看着电视。
老无所依。
纪斐然的脑子里突然蹦出这四个字来。
明明都是儿孙满堂,可在年纪大了成为拖累以后,还是成为被毫不犹豫放弃的那一个。
在这样一个地方,跟其他所有老人一样,消耗着时间,消耗着生命。
这里面,很多儿女一个月都不会来看老人一次。
直到老人生命的终结,他们的儿女才会掉着豆大的眼泪,带着早就准备好的寿衣,将老人接走。
杜富国坐在他们对面的椅子上,浑身佝偻着,神态萎靡。
他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您说那个孩子是您从小就资助的是吗。”纪斐然掏出纸笔,一边写一边问道。
杜富国点了点头,笑了笑,眼里多了几分怀念。
“那会儿他才这么点点大,没钱上学,我看娃娃可怜,就把他的学费包了下来,娃娃也争气,成绩很好,一路重点学校读上来的。”
说到这些往事,杜富国精神难得好了些。
也有可能在这里没有人听他诉说。
老人讲到兴头上,甚至站起身来手舞足蹈着,像个小孩子一样。
纪斐然鼻子有些酸,索性把之前准备好的稿子放在了一旁。
“那您给他的那块桃酥到底被谁吃了。”
杜富国笑着摇了摇头,“他家里还有个瘫痪在床的父亲,他没舍得吃,都带回去了。”
听了老人的描述,纪斐然只觉得这个孩子本性并不坏,难道做出这些事是另有隐情?
“他上了大学您也一直资助他吗。”
老人点头。
“是啊,学费,生活费,都是我给的,我这一辈子没有儿女,他说,就把他当成亲生儿子,没想到啊,唉,人心还是隔肚皮。”
这是老人第一次在提到孩子的时候叹气。
“他现在已经大学毕业了吧。”纪斐然接着问道。
“嗯,已经成家了,就在那套房子里,然后他们打包把我赶了出来,我一个老人,哪里是他年轻小伙子的对手,就被送来这里了。”
纪斐然越听越愤然。
这个世界上原来真的有如此忘恩负义的人。
采访结束的时候,天已经微微擦黑了。
可能是很久没有跟人痛快的说话过,老人有些恋恋不舍,拉着纪斐然的手不肯让她走。
“丫头,你一定要帮我,我想回家。”老人的眼泪一滴一滴,砸在纪斐然的手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