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墟众人望向白幽明和蒲玉,就在白幽明欣喜若狂地喊着“媳妇醒了”的时候,她又恰好地晕了过去。 白幽明深情的眼神瞬间冻成了冰渣,他装不下去了。他心想等蒲玉再醒来的时候,亲手掐死她解恨。 修真者们诡异地沉默着,“陌衍白”的名讳除了昆仑墟的师尊和修真剑派那些老不死的怪物能唤得,旁人都要向他行礼喊一声“陌掌尊”。在修真界每三百年称为一代,陌衍白天赋异禀,投到昆仑墟门下仅仅修习一百三十五年,便已身登“蕴虚”境界初期,位列师尊之位。这晚上在半山客栈中落脚的都是当今九代修真者,还都徘徊在玄伎初期至中期,谢华语身为三千千机弟子玄功第一人,又是千机占掌门的女儿,才不过是玄伎后期,足见陌衍白的可畏可惧。 然而…… “陌衍白,我爱你生生世世。”一个凡人居然识得陌掌尊的名讳,还在大庭广众之下表达爱慕之情……修真者个个死咬舌尖,生怕腹诽的话说了出去。 修真界素有传闻陌衍白独身捣毁巫州赤练宫,与魔宫余孽俞蕊珠纠缠不清,在巫州河谷徘徊三年,直到昆仑墟掌门宁中生震怒方归。近日海捕文书上俞蕊珠的画像传遍了修真门派,女弟子们争相目睹那女子的容貌,连谢华语都不能免俗,好奇地找来看过。 修真者们忍不住地在想,俞蕊珠算是个美人,这个长相寡淡的妇人又是谁?而身边这个男人说是这妇人的丈夫?昆仑墟的门派弟子脸上精彩纷呈,想要上前叱问蒲玉和白幽明胡言乱语。然而昆仑墟令行禁止,陌衍白不发话,他们什么都不能做。 半山客栈的大堂一侧挤满了凡人,一侧是千机占和昆仑墟的修真者,角落里独独坐着这一男一女。凡人们被昆仑墟的人叫回半山客栈避雨,几十号人畏缩在一起不敢抬头。凡人们听过修真界的传说,天下道宗法门众多,其中昆仑墟、普罗山、云梦泽、千机占实力最为雄厚。而四大门派中昆仑墟由剑仙秦粟一手建立,地位超然,其他三派以他为尊。昆仑墟在四大门派里对凡人最为亲善,他们身穿青色或白色的道袍,道袍上用金丝银线绣出日月星辰。凡人们心说这遭儿老天保佑,总不会掉了性命的。 大修为者的气势惊人,白幽明两只手中都是汗水,他方才拿腔作势的声音也渐渐低了下来。 而陌衍白眼中一闪而过的诧异,似是白幽明的幻觉。他的眼神一直是冷漠的,并不关心蒲玉说了什么。 谢华语禀告道。“陌掌尊,近日天象异变,家父心中不安,派我等前往长安查看。方才小师妹祭器,惊扰到昆仑墟师兄们,实属不该。”谢华语心中通透,昆仑墟陌衍白亲自来到长安,只怕长安还有别的缘故。她说话的时候声音放柔,先认了错误,惹得千机占的弟子们个个惊奇。 大师姐目下无尘,在九代天人榜上排位第五,玄伎到陶铸是境界突破最难的一阶,由身外化心神,大有夺天地造化的意思,很多才智觉慧之人离突破境界只差一线,终生仰望不得寸进而抱憾死去。昆仑墟的梵阅掌尊为勉励小辈制此榜时,曾夸赞此女天分非常高,极有可能在百年间就进阶陶铸,这句赞语使她在修真界里极富盛名。本派和其他道宗的男弟子到千机占掌门那儿求亲络绎不绝,都被她打出了门去,她甚至说九代修真自己没一个能看得上的。有些人占醋拿酸在背后议论道:“难不成她还要找个老头子结为道侣?”而那个千机占的十五岁年纪的少女名叫赵梅儿,很讨谢华语的欢心,她才最清楚谢师姐的想法。陌衍白从年岁上说也是第九代,只是在所有人的认知里,他的修为早已不能以九代论了。 “赵梅儿年幼无知,请掌尊惩罚。”她反应迅速,跪了下来,修仙界明面上的大义是众生平等,不能有仙凡之念,各派都对此不以为然,方才她对凡人起了杀心,放在平时没人会当回事,但方才昆仑墟的人将她的法宝打下,赵梅儿怕谢师姐在陌掌尊面前丢了面子,恼羞成怒之下将自己砍了。 赵梅儿对白幽明的恨意更深,心想一会儿待昆仑墟的人走了,她定要返回杀了白幽明解气。 蒲玉缓缓苏醒,想起方才发生的事情,激动地要站起身往陌衍白身边去。 “小祖宗,你能不能消停会儿!你能不能消停会儿。”白幽明摁住她的嘴,压住她的腿。他在她耳边说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蒲玉点了点头。 “呸!你知道个鬼,别人调戏良家妇女,你可好,调戏大修真者!” 白幽明捂得她喘不过气来,她在他手臂上划字。“我真有急事要说的,我怕再也见不到他了。”这世上要说谁最知道仙凡有别,地位悬殊,那就是蒲玉了。陌衍白在她这里不只是大修真者,他还是仙界东方世界之主,她与他无论何时何地,都是云泥之别,她的眼睛连平视他脚底的资格都没有,失去这次机会,下次再见面是什么时候,她都不知道。 “你究竟要说什么?”他说完又不想知道了,蒲玉每每行事都出乎他的意料,她要是再弄些幺蛾子,他就要疯了。 他把她的嘴捂得更紧了。 “你要当倾国倾城,让当朝皇帝爱上你,覆灭国家,那你还要让陌衍白爱上你?你要覆灭昆仑墟?” 蒲玉摇摇头,白幽明莫名地松了口气,覆灭昆仑墟实在是他做不来的。 “那是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明白!”他想着自己还捂着她的嘴。“你给我写清楚!” 蒲玉眨眨眼睛,神情甚是复杂,在他肩膀上写道:“我找陌衍白真有急事的。” 这时,昆仑墟众人中发出“咦”的一声,一人向白幽明和蒲玉走了过来。 昆仑墟虚境峰长老黄振手持灵盘,诧异地望着白幽明。“你这后生身负灵根?为什么活到二十岁还没有拜入门派,入道修行?”他方才开启灵眼探看连云道的周遭环境,却在凡人堆里发现了这件古怪之事。天灵根是修真者绝无仅有的天资,即便是在昆仑墟,有天灵根者,不足三百人。而黄振自己的灵根是寻常的地灵根,品相不佳,五行属性不满,平日里要靠烧丹炼器来辅助修行,才达到陶铸初期的境界。 “这,这……暴殄天物!”黄振怒不可遏,他问白幽明。“你是哪里人士,现居何处?这是哪家门派吃干饭不干人事?”当今九州都在道宗的势力范围,此人身负天灵根在凡间二十年,居然不被察觉。 白幽明一脸茫然。“这位仙师说的,在下全然不知。”他突然激动起来,指着蒲玉说道:“仙师救救我媳妇吧,她晕来晕去,嘴里说的疯话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黄振方才也听到了蒲玉喊陌衍白的名字,他一向对男女情*爱之事不感兴趣,瞥了一眼。“难道是被某个花痴修真者夺舍了?”说完就否定了,蒲玉体内空空荡荡。 “你媳妇没有灵根……”他对凡人兴致缺缺,只拉着白幽明问个不停,仙凡殊途,六亲不认,修真界时有传出杀亲证道之类的骇人听闻。仙缘在即,仙家神妙,对于一个凡人来说足以让他瞬间放下万丈红尘了。 显然,白幽明不是这么想的,一直在说救救自己的媳妇。 蒲玉快将白幽明的衣衫划破了,可他就不理自己,她要急哭了。 这会儿,昆仑墟弟子见黄振围着白幽明二人说个不停,陌衍白又全然不管,好事的人也都围上来了。“幸亏启师兄一招飞剑拦下,不然这个百年难见的天灵根就被千机占的人砍死了。” 启盛平踱步过来,也很惊讶:“身负天灵根,居然没被发现?” 期间也有昆仑墟弟子给蒲玉把脉。“没见过的脉象……小兄弟,她不是你媳妇吧,你们俩都没同过房呢。”白幽明身负天灵根,虽无修行,也算是半个同道,他们对他说话要比凡人亲切。 白幽明的内心一片平静,若说昆仑墟也只是给出了他们没有同房的论断,那蒲玉的病是不是没有人能认出来。他方才将身上的“隐蔽术”去了,使得黄振一眼认出。其实他自幼就知道自己是天灵根,一直避开修真界的耳目,他习得的“隐蔽术”大概只有蕴虚的修真者使用天眼通,才能认出。 但哪个蕴虚的修真者会无聊的查验他的身份,陌衍白自然也不会去查。 然而他这会儿毫不吝惜地把天灵根暴露出来。 蒲玉欠他的人情,这辈子怕是还不起了。他低头,接触到蒲玉茫然的眼神,一声苦笑,这丫头什么都不懂。 她将“找陌衍白真有急事”这句话,划了三十遍了。 在一旁,千机占的弟子面面相觑,赵梅儿更是委屈极了,这怎么随便就能碰见个天灵根的人呢,难道说每次打杀凡人,还要费劲开灵眼查看吗。但有一件事情她是清楚的,今晚这两个凡人触怒天机占,对陌掌尊不敬,却是走了狗屎运,真死不成了。 陌衍白指了下掌事弟子启盛平便不管了,拿着玉简翻阅,也不管谢华语还站在旁边。 倒是启盛平熟稔人情世故,这会连连笑着,对着谢华语口称师妹,说什么昆仑墟不能越派处置,但请千机占约束弟子,修真界与皇家约定并非儿戏。 谢华语当着陌衍白的面,将三根透骨钢钉钉入到赵梅儿体内,赵梅儿立时晕了过去。 启盛平张大了嘴巴。“废了她三十年道行吗?”他心想这不至于吧,但方才他已说了不能越派处置,这会也不好劝说。谢华语看向陌衍白的眼神甚是灼热,启盛平暗暗叹息,多少门派的女修真者对着陌衍白这张脸把持不住,没想到就连谢华语也想要让陌掌尊多看一眼啊。 “天亮了,雨停了。”凡人们欢呼起来,像是逃命一样逃出半山客栈。 黄振费了半天的口舌,但白幽明就是不松口,说什么夫妻情深,不肯舍弃夫人离开凡间。 昆仑墟弟子也都整装待命,黄振等不及了,勃然大怒:“多少修真者梦寐以求进入昆仑墟,你这个不识好歹的东西!有天灵根者要是被那些歪魔邪道看中,做炉鼎,滋补身体,做剑仆汲血练气,到时候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白幽明对修真者没有好感,但眼前这位老者对自己着实没有恶意。 蒲玉终于听明白发生了什么,而白幽明仍然捂着她的嘴,她无法,只得在他的肩膀上继续划字。“你为什么因为我要放弃仙途?” 她睁大了眼睛,显得无比惊讶。 他对着黄振,痛苦地低下了头。“仙师,要是您能救过来我媳妇,别说舍弃红尘,我愿意为奴为仆的侍奉你。” 蒲玉浑身一抖,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她什么时候是他媳妇了?他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好?她怎么可能会死,她是从天上掉下来的神仙啊? 白幽明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骗人的话,你信什么? 他偷偷扼住她的喉咙,教她闭嘴。 黄振显然也没见过这么伉俪情深的一对儿,也不理解怎么凡人会对修仙无动于衷,而把凡人的命放在心尖上。 他飞速摸了摸蒲玉的脉象。“她每次都是疼晕的,若她能修行,先入玄关再至玄伎,锻炼心神,或许便不怕疼了,也就不是病了。”言语间充满了对修真者身份的自豪。 白幽明傻了。“我媳妇不是没有灵根吗?” 他压低了声音。 “长安再过几日将发下天谕令,此次升仙大会将不再查验灵根,而是另有试炼,若能走到最后,你和你媳妇修行山中,或许你媳妇也就不会立时死了。” 他透露的是个惊天动地的消息。 “而你……我若是你,身负灵根而无修行,升仙大会我定然回去的,一个绝无仅有的机会。” 他起身走的时候,言语中包含了无限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