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进了城，李长泽忽然说道：“温姑娘要回长岳剑派？”

温萦道：“嗯，你要去别处？我送你。”

李长泽从怀中掏出一卷羊皮纸地图，绘着奉天城星罗棋布街区的全貌。他指了指其中一处园林：“我暂住此处。”

展开的羊皮地图上可见三个小字“沉烟园”，温萦道：“别告诉我这也是你的家。”

李长泽没有否认：“从前在奉天住过些日子，叨扰朋友总觉得不妥，便买了这栋园子。常住长安后，便许久没人住了。”

温萦倒吸一口冷气。长安是本朝都城，奉天是故国旧都，两处地价可谓寸土寸金。李长泽大袖一挥竟在两处分别修了偌大的园林，简直壕无人性。

马车在沉烟园前停下。此处风格与长安薰风园十分相像。李长泽审美清淡，园中花疏草减，唯有碧竹参天，水边楼阁，园林名字起的也风雅。温萦没忍住，问道：“李公子，你是不是特别喜欢阮郎夏这首词？”

绿槐高柳咽新蝉，薰风出入弦。碧纱窗下水沉烟，棋声惊昼眠。微雨过，小荷翻，榴花开欲燃。玉盆纤手弄清泉，琼珠碎却圆。

李长泽微笑道：“姑娘说的没错，我两处园林的名称，正是出于此。”

“我也喜欢这首词，”温萦前世喜欢读诗读词，“总让我想起初夏的幽静闲适。像现在这样雪窖冰天的季节，就没有这样安宁悠闲的感觉。”

李长泽低眉笑道：“温姑娘与在下品味相投，不如进来坐一坐，喝杯茶可好？”

温萦感觉是有些口渴，随他进了园。园中荷塘里飘着细碎的浮萍，冻成了一块银白色的琥珀。塘边站着一个人，披着湖绿色雪狐大氅，面容清秀颇为贵气，正啃着一只热气腾腾的烤红薯。李长泽对那人说道：“上官天瑜？你到我家来做什么？”

上官天瑜转过头来，拿着烤红薯笑道：“长泽兄回来了，我在家无聊的很，出来找你透透气，谁知听杜姑娘说你不在，我就在这转转等你。”

“上官天瑜？”温萦一惊，这不是明日婚宴的男主角，上官家的嫡长孙么。他与李长泽竟然相识，似乎关系还不错。

上官天瑜的目光落在温萦身上，瞪大了眼：“长泽兄可以啊，终于有心上人了？”

李长泽皱起眉头：“不要胡说，温姑娘是朋友。”

“朋友？”上官天瑜仔细打量了温萦一番，拱起手：“失敬失敬，既然是长泽兄的朋友，那也是我上官天瑜的朋友了。”

温萦失笑，他年纪看上去并不大，脸上还有未脱的稚气。李长泽道：“你明日成婚，要做的事情那么多，到我这来透什么气？”

上官天瑜神色忧虑：“过了明日，我就没有自由了。我那几个不够义气的朋友怕我爹找麻烦，说出来喝个酒一个一个躲得跟欠了我钱似的，实在无法，只能来打扰长泽兄了，忙里偷闲享受享受最后的自由时光。”

几人走进一处轩宇，侍女斟茶奉果。定睛一看，那侍女正是晚云楼烧毁后卖身的杜若。比起那时，她长胖了些，精神甚佳，与卖身那日不可同日而语。可见李长泽并未苛待她。

斟完茶，杜若拿起剪刀去院中修建枯枝。上官天瑜早丢开烤红薯，拿起一块芙蓉糕放在口中：“长泽兄，你说我怎么就这么倒霉？”

李长泽喝了口茶：“傅萱小姐是傅宗主的掌上明珠，人生得如花似玉，如何配不起你了？”

“可我没见过她呀，”上官天瑜拧着眉，“谁知她性情如何，你瞧瞧出身武家的姑娘，哪个是娴静可人的了？万一是个母老虎，我这半辈子岂不是再也抬不起头来了。”

温萦歪着头：“你若不喜欢，为何还要娶她呢？”

“天真，太天真。”上官天瑜用中指指骨叩了叩桌面，“这种事，我怎么说了算？”

李长泽低声道：“世家联姻，不是一人能够决定的。”

温萦更加疑惑：“为何一定是长岳剑派，寻个商家不是更合的来么？”

上官天瑜忧伤道：“奉天衰落得厉害，我家需要人脉和名声。如今江湖尚武，长岳剑派名震江湖。他们虽宣扬简朴，但开宗立派哪里不需要钱？这不两家一拍即合，我就成了牺牲品。”

李长泽似颇有共鸣：“这便是我说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长泽兄，你能不能教教我武功，我怕日后打不过傅萱。”上官天瑜俯身过来，眼珠滴溜溜地转着。

李长泽瞟了他一眼：“临时抱佛脚管什么用，傅萱三岁习武，你见事不好就跪下求饶，她总不见得谋杀亲夫。”

“长泽兄！什么时候了你还调侃我。”上官天瑜拍了下桌子，大声道，转而问温萦：“温姑娘，你会武功吗？”

温萦笑道：“我不会，我家里有一只公老虎还应付不过来。”

上官天瑜一愣，明白过来：“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