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像是冬日里枝头的积雪,扑簌簌地落下来。
“拍摄结束后,我陪你回乐山。”江山温声说。
而他的话像冬末初春时的风,将落下的碎雪一并抚去,亦吹送走了她眼前经年不散的迷雾。
董有昕分明感觉到,有一丝微弱却缱绻的温柔,在她的四肢百骸中辗转。
乐山啊。
她内心慢慢归于平静。
那是阔别太久的故乡,也是她终究无法逃避的栖息地。
仿佛经历了一场重生,又淋了一瓶冷水,董有昕洗了个热水澡就裹着江山的长衬衫和衣睡了。
江山洗漱完出来的时候,她已经缩在靠近墙角一边的床上进入了熟睡。
缺乏安全感的人通常睡眠都很浅。江山在浴室门口脱掉了拖鞋,赤足踩在地毯上近乎无声地走近了床边。
此刻的董有昕像是磨平了清醒时树起的棱角,那双笑起来弯如月牙的眼睛此刻安静阖着,像两道婉约的描墨,微微向下垂着的眉角亦显得格外温顺。大约是睡得并不安稳,她眉心之间尚有褶皱。
江山半蹲下身,静静凝视着这张并不那么恬静的殊艳面庞。
设置了静音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有来自谢继平的新信息。
江山在这时,才隐约露出了一丝疲态。
在董有昕面前,他像是无坚不摧的冰霜利刃,可他也从来不是无动于衷的冷心冷血。在手腕被活生生打断的那个夜晚之后,他始终跋涉在一条永无止境的暗礁上,四面是一望无际的礁石。
遵从本心,他并不愿意打开谢继平的短信,可他必须打开。
手指划过屏幕解锁。
“卷宗昨日失窃,我托人去查了,因为封洁的事没有归档在重案区,而对方拿走了所有的刑事档案,不知道这算幸运还是不幸。我觉得对方早晚会发现拿错,就给董有昕发了短信,抱歉。时间快要来不及了,你需要尽快做决定。”
这件事原本的经办民警之一,就是谢继平的父亲谢萚。谢萚在六年前就已因公殉职,病床上交代遗言的时候,他把心底深藏的对封洁一案的疑惑告知了谢继平。谢继平成年后跟随导师学习外科,在公告栏的最高处,看到了江山的照片。
江山与江启零其实长得有九分相似,最大的区别就是当时的江山清冷高傲,而江启零则喏喏畏缩,观之气质竟不像一对父子。
从此,命运将这对学长学弟联系在一起。谢继平是为了父亲的遗愿,而江山,则是为了弥补父亲的过错。
更不用提后来江山一夜之间从天之骄子变成身负巨债的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