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49章 43.窥听(1 / 2)出东吴记首页

“看来我们已经离东硖里很近了。前面不远处就是硖南亭。”站在一块石头上、背对着桓阿与胡乂远眺观察的孟晓波兴奋地道。

尽管此行并未如所预期的那样招徕三四百人,但也不能说是无功而返。在历经了这么多天甚至可称得上是风餐露宿的艰难旅行后,孟晓波甚至有些想念东硖里的浴室了。当然,他也迫切渴望回去好好吃一顿品种丰富的大餐,而不再去嚼干硬的压缩饼干,或是独自在远处吃军用口粮。

“这么多天过去,东硖里恐怕又要大变样了吧……也许老范已经带人开始筑造围田了……”

在桓阿与胡乂神秘而又好奇的目光的追索下,孟晓波收回心思,迅速地将望远镜藏入随身携带的一个黑色布包内,然后自然平若地回转过身来,踱步到众人在路途中改装好的鹿车边,俯身观察邹虎、邹娣兄妹俩的伤势。

桓阿、胡乂与众山民都围拢在孟晓波身边,看着已经回复了些许神智的邹虎、邹娣兄妹,兴奋地叽叽喳喳议论着。山民们争相议论道:“有赖孟公神力,这对越人兄妹,已是好转大半了!”“孟公真是星宿托生,神力超常啊!”“孟公真是绝世难见的神人!”

孟晓波微微一哂,像是与相熟已久的老友说话那样,对双颊微醺、嘴边嗫嚅的桓阿与嘴角微挂的胡乂轻声笑道:“我竟成了神人了!这不就是些最稀松平常的医术么!来日我也教与你们,如何清洗、包扎伤口。这其实都是些顶简单的事。当中的事理,譬如为何要去洗净伤口,又为何要用酒液去涂拭,也都极是平易,一说就懂。”

“诺,诺……”桓阿有些不自然地连声附和,双颊仍是醺红。

胡乂则仍是敬畏地看着孟晓波。不过他现在倒不再像最初时孟晓波带他时的那样,有时听得了孟晓波的一些“教诲”后竟会痴傻出神了。胡乂提了提竹箧,里面却是一摞摞用小木椟装起来的沿途采集植物。将他双肩勒得有些发紧的这些物什,如此分门别类地精心装好,反而让他心中产生出了些奇异的感受。

王道潜在他的伙伴面前曾多次强调这个时代尚处于“极古”的二世纪,而自觉要掌管“文化事务”的沈梦熊,也多次在合伙内部会议中谈到于此世“祛魅”大众的诸多根本困难。孟晓波心知即使像是桓阿、胡乂这样的人,他们头脑里也定然存在着一些难以揭去的面纱,因而他暂时只能以那种“相熟相知”似的交谈口吻,试图像接生婆那样,缓缓地将桓阿、胡乂这些最先投靠、最可亲信的土著们接出带入到一个新的交谈氛围之中。

在不能及时地把王道潜所谓的那种“博物学”或是孟晓波自我启发的那种所谓“旅行地理学”流播发扬之前,妄图用填鸭式的说教去扭转这些中古人士的“前见”,恐怕是太想当然了。然而交谈氛围却如温水煮化冰棱般发挥作用,在日常生活中,在纤微必言中,先揭去一些笼罩在日常景致上的蒙昧或是蠢见。

不过话说回来,与汉末在历史上那些已经开始有意识地著书批驳谶纬“妖说”的应劭、仲长统当然此人现在只不过是出世未久的婴孩等人相比,王道潜、孟晓波等人在见识与言谈上具备的“天然”优势,大抵又不可以道里记……

“恩……恩公。”鹿车上传来一阵低微的响声。孟晓波吃惊地看着邹虎道:“你竟会说汉话?”

邹虎不仅会说汉话,按孟晓波后天“习得”的那种语言能力,他还知道邹虎说的是钱唐县的方言。

孟晓波侧身望了一眼硖南亭,欣喜地对桓阿与胡乂道:“我们不如去硖南亭,问张成买些肉,给这兄妹俩补一补身子。想不到他竟然会说汉话,这真是太好了!”

……

近日来,吴郡除却几处县廷与郡府突然发生了一些不为人知的稀奇事迹之外,在其他大多数地方,一切仍是相安无事。像是孟晓波眼中的这个硖南亭,它地处县陲,今日一切照旧,在午后的阳光中,长目望去,土色墙垣铺上一层薄淡的金光,显得恬然安详,宁静可亲。

慵懒的亭卒们照例在老卒张成的带领下扫除院舍,劈柴造饭,开始应付这一天的活计。逻查至此的游徼赵干又想在亭舍内昼寝,忙里忙外的张成看他不惯,终于将他呵斥了一顿。赵干虽说是个“乡部”官吏,寻常说来,一个亭长根本压不倒他,但张成是个老卒,经历过许多事,他心里素来是敬重的,因而不敢怠慢。但年轻人终究是心不甘情不愿,最后他是被撵着赶出亭舍来,叫去稍微照看一下牲畜和家禽。于是赵干漫步踱到溷藩边,朝恶臭熏天垣墙里望了一眼,见两头黑猪无事,便悠悠踱步到鸡圈里喂那六只鸡。看到肥硕的母鸡,赵干食指一动,生了从张成那里讨一只鸡吃的念头。

“喂完了便过来吧。”张成看到赵干在鸡圈边延颈张望,口中讷讷有词,便喊了一嗓子,“今日晚食都已在预备了,有稻饭、葵、葱和鸡子,还专为你取出了些醢酱。我这里的鸡你就别念想着了,连我都舍不得吃。”

赵干一听,回转过身,满面扫兴,但还是悻悻地笑道:“大兄,我可没念想着你的鸡……能有鸡子和醢酱吃,已是很了不得啦……不过,你这亭舍可真是破敝。”

他心思一转,记起什么新鲜的东西,兴奋地道:“哎,你知道么?前几日我到啬夫那里去时,他信口说出曾在六髡那里就是当日我们见到的那几个奇怪海客吃到过好物什。我追着他问了,你猜如何?他竟闭口不说。大兄,你说他到底在髡人那里吃了些什么?”

“可别髡人、髡人地叫。”张成责备地瞪了赵干一眼,“既是海客,那从海外携回了珍奇异物,那又有甚么稀奇?当日他献出来的那对水晶器皿,你也都看见了。这都是值万钱的珍异……”

赵干看到张成奋力扫除,自嘲似地咧嘴笑道:“吁……你我汉吏,竟不及几个莫名的海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