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恕永远忘不了陈理被带离小破屋时,虚弱不堪却还仍旧得意洋洋地回头冲他一笑。
那笑似乎在说:“亲儿子也不过如此,你爸爸最终还是选择放弃了你。”
十六岁的少年丝毫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慌乱,微扯了扯唇角,回以一个不屑又浅淡的笑。
然而也不知道什么缘故,几个绑匪蛮横地带走陈理之后,竟再没回过这个山头。
大抵是江建川的态度过于笃定,就连绑匪都觉得他之于江家半点不值,没必要把精力再耗费到他身上,捞不着什么好处。
一天一夜的时间,江恕滴水未沾,明明已经无人看守,他轻而易举就能解了绳离开。
可离开之后该又去哪?江家老宅吗?他这个被放弃的孩子,狼狈地回到大宅门,眼睁睁地看他们呵护着矜贵公子陈理一家团聚?
或许他们早就以为他已经死了,回去又有什么意义。
少年面无表情,捆住双手的绳索都懒得去解,随意往地上几块木板处躺下,弓着身子闭上眼。
夜里也不知是几点,天色一片昏暗,沉沉睡了不知道多少个小时的江恕,忽地被木板榻边板墙处传来的声响惊扰。
江恕的起床气从小到大就很重,他虽生得野,可骨子里还是那个自小养尊处优长大的富家子,平日里在家休息,佣人们没一个敢大声说话,生怕扰他发怒。
少年皱着眉头微睁开眼,心里顿时涌上一股躁。
他黑着脸翻了个身,一脸不耐地掀了掀眼皮子,睨着那松动的板墙角落,眼睁睁看着木墙与地面连接的地方,被从外往内顶开了一个小缝,一个软发微湿披在身后,穿着宽大陈旧布衫的小不点儿从缝里努力地往里钻。
小不点儿纤细又白嫩的手肘撑在粗糙的泥土地面上,软糯糯地咬着唇,腮帮子鼓鼓的,哼哧哼哧使了好大的劲,整个人才像只小团子似的从外头滚进来。
小家伙在屋内站定,也不管身上沾了地上的泥沙,转过头又到缝洞前蹲下,撅着个小屁股,从缝外拖了两盘饭菜进来。
江恕深眸微阖,不动声色地假寐,心跳却没来由地加快。
温凝端着手里两盘饭菜,小心翼翼挪到江恕身边,贴在他手臂旁坐下,手指头轻轻推了推少年,小奶音软软糯糯的:“哥哥,起来吃饭啦。”
江恕呼吸一滞,默不作声,心里头痒痒的,莫名想再听她叫一声。
温凝眨眨眼,又摇了摇他结实的小臂:“哥哥……”
江恕眼眸微启,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对上小不点纯澈的双眼。
“哥哥,你吃饭……”
十六岁的少年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江恕。”
“嗯?”小姑娘怔了怔,手里还端着热腾腾的饭菜。
江恕好些天滴水未沾,嗓音沙沙的:“我的名字。”
温凝杏儿眼笑起来弯弯的像轮圆月,甜甜地喊他:“江恕哥哥。”
“嗯。”少年原本冷彻的心没来由地一暖。
“江恕哥哥,你快吃。”
他忽地扯嘴低笑了声,:“有什么可吃的,早晚也是个死。”
温凝以为他被绑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害怕了,忙捏紧小拳头,柔声说:“江恕哥哥你别怕,凝凝陪着你。”明明自己胆子就那么点大,上山的路黑得不见五指,边爬还边吓哭好几回。
他亲爹都选择放弃他了,这小丫头居然说要陪他。
“宁凝?”
温凝眉眼忽地闪过一丝怯,担心他因为听到自己的名字也同身边的人一样嫌弃自己,忙别看眼神不敢看他,将手中盘子往他面前推了推。
江恕低头瞧了眼,清汤寡水,粗茶淡饭,隐约能在菜色里找到丁点肉沫星子。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小姑娘为了这顿饭,挨了几顿打,从早到晚不睡觉地帮忙大人干活,才得了这么点东西。
小小年纪个头还没灶台高,围着围裙搬上小板凳垫着站到锅炉前,偷偷摸摸炒了几盘子菜,炒完之后自己饿着肚子都没舍得吃,见天色暗了,立刻偷偷上了山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