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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日勤勤恳恳上朝,认认真真装聋作哑。大事绝少建言,小事更是不开口。

这是尚书令司马孚一贯给人的印象。

他性情谨慎,温顺随和,虽每日上朝,却与人无争,以避党争之嫌。

所以,以往朝中议事时,曹芳每当有事询问尚书令,问了几乎等于白问,慢慢的小皇帝也懒得问他了。久之,尚书令的位子就被边缘化了,甚至不如其手下的几曹尚书有存在感。但是司马孚本人似乎并不计较这些,素日也甚少因为争权与人结怨。

不过,司马孚今天瞧着却不像往日那样八风不动。几度蹙眉不展,面现焦虑之色。

“尚书令,可是有话?”小皇帝好奇问了句。

果然,今日不循常理之事一桩接着一桩。

出人意料地,司马孚听到陛下询问,居然应声出列了!

他鬓角灰白,步履却稳健,行了礼,毕恭毕敬答道,“陛下,老臣以为,三国之间大小征伐不断,边民深以为苦。何况去年,我军刚与吴军经历皖城、舒城之役,将士疲累,民心思安,如频繁用兵,恐致民心不安,希陛下慎思。”

依照魏朝官制,“三公”坐而论事,政令由台省出。台省即尚书省,又叫尚书台。曹爽辅政后,听从心腹幕僚之言,重用尚书省,取代以前的中书省成为魏国朝廷中枢,总揽政务政令和机要事宜。

尚书台内分设吏部、五兵、度支、左民、客曹等五曹,由几个尚书分掌各曹。为了防止尚书省独揽大权,在尚书台之上,又特设了“录尚书事”一职,由朝内一品大员兼任——如今是曹爽兼任“录尚书事”。

所以,他司马孚一个光杆儿尚书令算什么?下面几曹尚书没一个是自己人,上面还有“录尚书事”总揽大权,哪有你指手画脚的份儿?

对此,司马孚相当清楚自己的位置,夹在中间,不到万不得已,话绝不多说一句。

只是今日事出反常!曹爽突然提议征西,事关重大。司马懿又称病未朝,偌大殿堂,无人说话。他若再缄口不言,征西一事就此议定也未尝可知,若到那时,事情恐将真的难以挽回了。

既然兄长司马懿还不知此事,于公于私,他须得先设法拦一拦再说。

司马孚言毕,朝堂内安静了片刻。

眼看着几部尚书都紧跟在曹爽后面高声附和,一贯沉默寡言的尚书令竟然公开出言质疑,疑似唱反调,有的好戏瞧了!

此时,除了公开出来站队表态的,后面的也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其中也包括中书省的刘放、孙资二人。

当初明帝托孤之际,刘放、孙资两人费尽心机剔除了几位宗亲辅政,几人中单单只留下了曹爽,以为他没脾气好掌控,没想到他身边那群幕僚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刘、孙二人原想在新帝登基后继续再揽大权,照目前情形,似乎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二人暂时心灰意冷地站了中间派。

群臣议论了一阵,随后,仅有廷尉卢毓、少府王观等寥寥几位老臣出列附和司马孚。

王观最初是由司马懿举荐出仕,和司马懿交情不浅,在朝中也一直公开支持司马。今日公然站出来附议司马孚也不意外。

“陛下,依我朝制度,像此等大事,需两位辅臣悉数到场议事,再行定夺。今日太傅养病未朝,是否等太傅康复归朝时,再议此事?”王观奏道。

“王大人,太傅年事已高,又抱恙在身,何必事事都要他操心?”邓飏声调轻慢,不满地插了一句。

“邓尚书此言何意?身为朝臣,为国分忧乃份内之事,何来操心之说?”王观本就是个倔脾气,又素来瞧不上邓飏骄慢轻狂,毫不相让。

“陛下,臣以为……”

“陛下……”

“陛下……”

…………

小皇帝曹芳正处于好玩好动的年纪,本就没多少耐性,听着下面七嘴八舌的声音,越发觉得精神萎靡不振。

真是的,看看底下这群人,整天为一点事议来议去吵来吵去,有什么好吵的?烦都烦死了!

“哎哟,今儿朝堂好生热闹,老臣是错过什么精彩了?……”

一人踱着方步,满面堆笑,躬身颔首,向着左右不住拱手点头致意,出列施礼。

只闻其声,诸人心里便不约而同一阵呵呵。心道好么,和稀泥儿的马屁精又来了!

今日迟来早朝的正是当朝太尉蒋济。

蒋太尉年约五十开外,中等个儿,身形略显富态,却又不失灵活,白面微须,脸上时刻挂着笑,弯着的嘴角仿佛随时都能打个哈哈出来,一双笑眉细眼,透着三分世故七分精明,偏偏又不让人觉得讨厌。

有人瞧了他一眼,不由在心里犯嘀咕,这位昨儿不是已经告了假,说儿媳即将临盆,今日可能不来早朝了。怎么又晃过来了,也真是勤勉。

怪不得能年年当选群僚楷模!

“陛下,诸位同僚,老臣因家事耽搁,儿媳半夜临盆,故而今日来晚了,多有抱歉,多有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