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宝南不回应忙着转移话题:“我问你,你的酒量是多少?怎么从来没见你醉过?”
陈邺的视线不动,眉眼勾着她“你要不要探探?”
她摇头,撑着下巴醉眼迷蒙,“不要我好像已经有点醉了。”
他醉过吗?
印象里只有一次。
那个雨夜,他和谢宝南吵架后回到家,酒一杯接一杯地灌下去。他记不清是什么酒,也记不清究竟喝了多少。只觉得酒精浸润了他的四肢百骸一点一滴的痛都化进了酒中。
果酒的后劲渐渐上来,不一会儿,谢宝南眼前的人影变成两个、三个竟是连陈邺的眉眼都看不清了。
直到最后她伏在桌子上再也醒不过来。
陈邺打横抱起她她哼唧一声像是撒娇。
他埋下头在她耳边轻声说:“乖,抱你回去。”
回到卧房陈邺轻轻地为她盖上被子。
女孩的气息就在面前微弱的光线里他看见瓷白的肌肤和嫣红的唇。
同她在一起的每分每秒都是对他的考验,是对他理智和自制力的折磨与纠缠。
他真的很想吻上去,想像从前那么多回一样让她在他的身下哭着喊哥哥,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可转眼又想起她的眼泪,想起她眼中无声的质问。她的纯真与温柔,瓦解他所有罪恶的想法。
他曾发誓,今生都不会再让她哭了。
他俯身,只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屋里没有灯,陈邺担心她半夜醒来害怕,于是睡在了床对面的沙发上。
就这么静静守着她,远远陪着她。
直到天明。
隔天一早,谢宝南醒来时,发觉自己正躺在床上。昨夜的记忆还停留在酒窖,香甜而温暖。
是陈邺抱她回来的?
耳根情不自禁地又热起来。
床对面的沙发上,有凹陷,是陈邺睡过整晚的痕迹。
担心她怕黑,所以他在这里陪了她一整晚?
屋外,阳光正盛,太过温暖,暖到了她的心底。
谢宝南起床去淋浴间洗漱,等回到卧房时,一道人影在房间中央,挡住了部分光线。
她微微眯起眼睛,看清是陈邺正站在椅子上换灯泡。
这小楼层高很高,陈邺站在椅子上不过是堪堪够到屋顶。幸好他个子高,要是换个人,还真没法换灯泡。
谢宝南站在门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
阳光洒进来,勾勒出他挺阔的身影,她在一瞬间觉得陈邺好不一样。
从前那个不食烟火的公子哥,是个连油瓶倒了都不会扶一下的人。
可如今在他身上,谢宝南仿佛看见了谢振淮的影子一个可以放心依靠、对家庭有责任感的男人。
一点异样的感觉在心里蔓延开来。心跳犹如战鼓,鼓点声声,追着她跑。
这趟英国之行,不知道是否正确。她意识到有些事在脱轨,在超出掌控。
吃过早餐,谢宝南收拾行李,准备和陈邺去机场。
工作结束,她必须赶回去上课了。
走到一楼,看见陈邺正站在桌前写字,她好奇地凑上去,“在写什么?”
陈邺边写边说:“在给那对老夫妻写信,等他们旅游回来就能看见。”顿了顿,抬头,问,“你要不要写几句话?”
谢宝南点头,“好。”
这个年头,还有人用书信这种古朴的方式交流,很复古,却别致。
她接过陈邺递过来的笔和叶黄色的书信纸,倒真像古时候了。
“有没有鹅毛笔?”她笑问。
不过是一句玩笑,谁知陈邺竟真的从抽屉里取出一支鹅毛笔递给她。
谢宝南瞪大了眼睛,“还真有啊!”
陈邺解释:“管家的,他们喜欢。”
陈邺去把楼上的行李搬下来,不打扰她写信。
谢宝南思索片刻,写下这样几句话:
“你们好,我是来自中国谢宝南。这次没能见到你们,真的很遗憾。非常感激你们把小楼照顾得这样好,我很喜欢这里。希望下次有机会能见面,也欢迎你们来中国旅游。”
落款是谢宝南。
她将信交给陈邺,他扫了眼,然后拿起笔,偷偷在她名字后面写上了自己的名字,还在两个名字中间画了个心。
随后,他若无其事地将信纸叠好,装进信封,郑重地摆在了桌子上。
“他们会回信吗?”谢宝南问。
“应该会。”陈邺拉起行李,“走吧。”
剑桥没有回临桑的航班,他们先开车去伦敦。
机场里人来人往,相聚和离别每分钟都在上演。
站在机场大厅,谢宝南才发现,有些舍不得这个国家。这次太匆忙,没能好好领略它的美,只能下次补回来。
她掏出手机,打算拍几张照片。
正巧一个男人推着行李箱从不远处走过来,黑色行李箱上贴了不少贴纸,花花绿绿的,谢宝南不禁多看了几眼。男人走到面前时,毫无征兆地倒在了地上。
谢宝南惊得失语,眼睛瞪大,一声喊叫藏在喉咙里。真正慌张的时候,是喊不出来的。
他是死了吗?
惊恐中,一只大手搂住她的肩膀,轻轻一握。如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别怕。”
他的声音很低很沉,却有奇效,叫她很快镇定下来。
这过程不过短短两秒。安抚了她后,陈邺立刻在那男人身边跪下。
几年过去,之前的从医经验还没忘。陈邺快速探了探男人的呼吸和眼睛,确认他是心跳骤停后,立刻解开那男人的衣服,实施心脏复苏。
他一边用力按压,一边朝谢宝南喊:“去拿。”
头一回经历这样的事情,谢宝南反应有些迟钝,站在原地半晌没动。
陈邺手上动作不停,再次重复道:“,除颤仪,机场都有。”
这回谢宝南听懂了,她点点头,立刻在机场搜寻的身影。
心脏骤停,只有几分钟的黄金抢救时间。对患者来说,每分每秒都很珍贵。短短时间,念念之间,就是天堂与地狱。
她一眼看见入口处的那台,立刻跑过去。等她抱着回来时,那患者身边已经围了不少人。
人群中,陈邺跪在地上做心肺复苏。他旁边还有两名年轻的女孩在当副手。看年纪,估计是医学院的学生。
机场的工作人员赶过来,在一旁维持秩序,为病人留出抢救的空间。
本应兵荒马乱的现场,却是井然有序。
谢宝南将交给那两名女孩。她帮不上忙,只能站在一旁观望。
只见陈邺手握,贴上患者心脏,在患者的胸腔上触发了摄人心魄的震颤。紧接着是第二次,第三次
谢宝南的心骤然紧缩,那一次次震颤都仿佛按在了她的心脏上。她屏住呼吸,攥紧手心,默默祈祷。
四面八方的人不断汇聚过来,在数不清的鼻息里,空气静到极致。
所有人都在等待这场施救的结果。短短几分钟,却如一万年那么久。
率先打破安静的,是那名女孩的声音:“恢复心跳了。”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有人带头鼓掌,紧接着人群里爆发出一连串的掌声和欢呼声。
陈邺这才停下来,却依旧跪在地上,密切观察着患者的情况。心肺复苏按压的力气极大,非常耗费体力,他垂着头喘气,看上去累得不轻。
好一会儿,他才在一片掌声中抬起头,看向谢宝南。没什么表情,辩不明情绪。
谢宝南扬起唇角,对他轻轻笑了,像是对他的肯定。
短短一瞬,陈邺也笑了。
这一刻,谢宝南忽然有股想哭的冲动,敬佩于生命的顽强,又感念于陈邺的仁心。
人群中不断传来说话声,还有凌乱奔跑的人群。纷乱嘈杂的环境里,她眼中,却只有那个男人。
他,冷静果断,救回命悬一线的病人。仁心仁义,胆色过人,实在是令人钦佩与仰慕。
该如何形容那一刻的他呢?
最是光风霁月,风华绝代。
谢宝南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犹如一颗弹珠,在空旷的房间里弹来弹去,像是为他而乱。
方才在小楼里的那种情愫再次浮上来,拧成一股细小的电流,慢慢爬到她的每一根血管里。
十几分钟后,救护车到达现场。
陈邺向医护人员交代了患者的情况以及他粗略的判断。医护人员对陈邺表示感谢,若不是他及时出手相救,这名患者恐怕没有活下来的希望。
他坦然一笑,全然没有为自己骄傲和自豪。
目送救护车离开,参与救助的两名女生和陈邺打招呼。
其中一名金发女孩,大胆又直白,毫不掩饰对陈邺的欣赏:“我很喜欢你,能留一个联系方式吗?”
听她的口音,陈邺猜测她是西班牙人。
“不行。”他说的是西语。
金发女孩看向谢宝南,也换上了西语,“是因为她吗?”
他默认。
金发女孩性格很大方,被拒绝后,并不觉得尴尬,真诚地赞美谢宝南:“她很漂亮。”
陈邺点头,“是。”
金发女孩大笑,“那有缘再见。”
谢宝南听不懂西班牙语,只是听见金发女孩提出加联系方式后,陈邺和她有说有笑。
什么时候他竟然会对陌生人笑了?不会真的说了联系方式吧?
还故意不让她听,真是坏透了。
谢宝南说不清心里究竟是什么滋味,好像一会儿在天上一会儿在地上,起起落落的,没有一点踏实感。
偏偏没有立场去问,只能垂头盯着自己的脚尖,默默猜测他们的谈话内容。
待到两名女孩离开,她重新抬头,撞入一双意味深长的眼神中。
陈邺问:“在想什么?”
“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