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神仙说话一向耿直,他心知肚明,洛玉影中毒已深,若要根治痊愈几乎是毫无希望。身为医者,这一点他只能说实话。
洛玉影不惊不扰,柔语道:“那依小神仙所言,我这毒……小兄弟可治得吗?”
“这个……”
小神仙一犹豫,只好诚挚道:“没有把握的事我不敢打包票,不过我既然收了白大哥的银子,或可尽力一试。”
洛玉影淡薄一笑,清淡微凉的眉宇间却隐着深沉的惆怅,她轻轻垂眸,乌黑的长发便散落下来,隐约了她苍白似透明的脸庞。
“无论如何,还是要谢谢你,也谢谢他……”
口吻深重,她再次抬头时,眼神又已恢复了平静,平静如一波死水。
“那这几味药的事,就劳烦小兄弟了。”
小神仙眨了眨眼,“我这里本是药庐,只是缺了几味药,这个倒不难,我只是怕白大哥日后怪我……”
洛玉影道:“放心,他怪不到你身上,我的身子我自己做主。”
小神仙的嘴张了张,终于将话咽了回去,只道:“好吧,你等等。”
说话间,叶小蝉已回来。
米袋里多了三碗米,是足够他们吃一天的。
她洗手淘米,热锅熬粥,厨房里很快飘出了米香。
不多时,她便端着热粥进门来。
“洛丫头,你今天有口福了,可以尝尝我的手艺。”
她声若银铃,出去的时候还满腹心事,回来时已脚步轻快,脸上也有了笑容。
洛玉影见她将热碗放下,忽然轻声问道:“东西呢,丢掉了?还是毁了?”
“嗯?”
叶小蝉转过头,反问:“什么东西。”
洛玉影微微侧容,“我现在身子虽虚弱,但却不是瞎子。”
叶小蝉的脸色先是一凝,又很快顽皮的做了个鬼脸,不服气道:“怎么啦,我不过是一时手痒,想给他找个不痛快罢了,你不知道他那个人多傲慢,对我多凶,不过……”
她止住话头,闪动的眼神忽然在洛玉影的脸上盘旋,而后又咯咯直笑,像只可爱的小狐狸。
“不过他对你还是不错的,哎呀,我真是自讨没趣,竟然在你面前说他的坏话。”
见她挤眉弄眼的模样精灵古怪,洛玉影不解问道:“你又想说什么。”
叶小蝉却捂着嘴甜甜偷笑,甜甜道:“算了,你要告诉他就只管告诉他好了,反正你讨了好,我也不怕。”
洛玉影沉默片刻,认真道:“放心,我不会多嘴的,不过这样的事,下次你该更小心。”
叶小蝉则心不在焉,搂过她的肩膀,在肩上一歪头,亲昵的喃喃道:“好好好,我早就知道,知道你不是重色轻友的人,好啦,以后我绝不在你面前耍花样,这总行了吧。”
她叽叽喳喳的像只小麻雀,洛玉影好似没有听见,她没有说话,只是寡淡的目光不觉飘向了窗外。
窗外。
天空无云,一片湛蓝。
白九霄顶着头顶的湛蓝,晃晃悠悠的进了城。
刚进城,他的肚子就饿得咕咕直叫,于是照旧到了路边面摊。
待他囫囵吞面,吃了个半饱,等到结账的时候,才想起自己的钱都给了小神仙。
他只好道:“老板,先记账上吧,今天我手头不凑巧。”
面摊老板笑呵呵。
“公子上次付的面钱还绰绰有余,莫说这一次不用,就是公子这段日子天天来,也是不用结账的。”
看来平时出手大方些总是没有坏处的,白九霄皱了皱鼻子,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从进城开始,他就隐约闻到了城里弥漫着一股好刺鼻的烟味。他心满意足的站起身要走,抬头正看见远处空中有一片稀薄的灰色烟雾在朝阳蓝天下徘徊。
“老板,那边怎么回事。”
老板回头一瞧,放心了手中的汤勺,“公子是问起火的那里吧,哎,别提了,好好的庄子,一把大火全没了,听说昨晚整片天都被烧红了半边呢。”
他一边说着,不住摇头惋惜。
白九霄不由道:“起火的是什么地方?”
“就是灵云庄。”
“灵云庄?怎么是那儿……”
白九霄心念一动,大步离去。
灵云庄。
清澈的蓝色下,映着的却变成了一片巨大的废墟残垣。
火势着了一整夜,直到天明才被扑灭。在大火烧的最旺的时候,姬灵云等人终于赶了回来。
所以她便遭遇了那最残忍的一幕,整座灵云庄被连天的大火吞噬,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多年心血毁于一旦,无能为力,束手无策。
若非祁凌在旁,她当时便已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骤然遭受了如此大的打击,任她是位铁娘子也是撑不住的。
徐徐的清风下,噩梦已过去,留下的只有一片灰烬,江轻鸿面对着整片被火损噬的断壁,心底沉浸在一阵寒意中。
亭台楼阁是死物,毁了尚可重塑,但是人若失了性命,才是莫大的遗憾,追悔不及。
废墟之中,成片的血迹已在大火的烧燎之下散发出腥臭的乌黑,想到与被毁的灵云庄一并丧命者,江轻鸿的心中的冷寒更甚。
据双拳门安插在灵云庄外的眼线所言,他们曾亲眼目睹七八个蒙面的黑衣人趁着夜幕窜进灵云庄,随后便隐约从灵云庄内传来惊呼惨叫声。
自从姬灵云与丁凡的关系稍有缓和之后,灵云庄外的暗哨都已撤走,唯剩这一个哨口,盯梢的也只有两个人。
不想片刻之间,灵云庄里却又起了火。
灵云庄突生变故,双拳门二人不敢轻举妄动,观察了一阵子,其中一人便去禀报,另外一人留守。
黑衣人放火的手段十分高明,他们像是早有预谋,等丁凡带人赶到的时候,灵云庄的火势已难以控制。
“灵云庄上下,真的无一活口?”
听江轻鸿如此问,丁凡沉色道:“是啊,我们赶到的时候,也曾第一时间冲进灵云庄内。当时遍地尸身,血流狼藉,看穿着死的都是庄上的仆人。我当时也希望能找到一两个活口,但找到的都已死的很透,而且死状惨烈,何况火势又大,我也得顾着门下兄弟的安危,只能撤了出来。”
“丁兄既见过那些死人,可瞧出了什么?”
“从那些人的死状来看,他们的死法只有一种。”
“哦?”
“他们都是死在要命的手法之下。”
江轻鸿思索道:“丁兄是想说,是有人成心要取他们的性命,所以下的都是毫不留情的杀手。”
丁凡眼神一暗,幽幽道:“所以毫无疑问,这是屠庄。”
屠庄……
会是他们么。
江轻鸿明亮的眼神沉寂下来。
丁凡道:“除了他们,我想不到别的人。”
见江轻鸿不说话,丁凡又沉重道:“何况灵云庄的事,昨夜之后都传开了。”
江轻鸿反问道:“灵云庄有什么事?”
“当然是收到黑帖的事,除了子夜,谁还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这地盘上生事,而且选的还是灵云庄,这无异于太岁头上动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