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去姐姐杨艳丽家吃饭的日子。
自从姐妹两个先后出嫁,似乎是为了让爸爸妈妈放心两个人的姐妹情,似乎是为了重组家庭、异父异母的亲情需要,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姐妹俩形成了一个月一起吃一次饭的惯例。
有时,会是两个家庭一起,节假日时这种可能性更大。大多数时候,是杨玉清自己一个人去姐姐家,在家里吃饭。
这种吃饭形式是受到二个因素的强烈影响。一是杨艳丽不出门,极其不喜欢出门,所以只好杨玉清上门了。二是杨艳丽最大的乐趣就是做饭和省钱,所以理所当然是在家里做饭吃了。
每次去杨艳丽家吃饭,都有履行责任与义务的感觉,或者有被安排的感觉。这个安排的人是谁呢?是后妈吧。
后妈是一个克己的人。原本,克己是一项很珍贵的品质,但后妈让杨玉清联想到的克己,就像一个黑暗的不点灯的老屋,你永远只能窥视到门口那一点点立足之地。或者,像是一个幽深的古巷,可见的只有巷口。
关于亲妈,杨玉清一点印象也没有。因为亲妈是在生她的时候难产死了。和奶奶在村子里的时候,看见别的小孩偎依在妈妈怀里撒娇,软软糯糯地嬉笑打闹,甚至有恃无恐地撒泼打滚,她又惊奇又羡慕。
因为从小没妈妈,爸爸又不在身边,奶奶对她是极宠爱的,但那宠爱,就像隔靴搔痒,让她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奶奶告诉过她,总有一天,爸爸会给她找个妈妈的。
“我也有妈妈了。”这样的兴奋和激动,在第一次见到后妈时无影无踪。她幻想过千万次的,有了妈妈,也要在她怀里撒娇,也要撒一下泼,耍一下脾气,任性淘气一番。
打从见到后妈的那一天起,她永远是清清淡淡、似笑非笑、有理有节的样子。
杨玉清不自觉地在后妈面前小心翼翼,连大声喘气也不敢,更不敢放肆。后妈说话的声音轻言慢语的,可是那声音让她听上去,心里就会打寒颤。后妈看起来不紧不慢,不严厉也不让人望而生畏,可是杨玉清每每从她身边经过,胳膊上就会起鸡皮疙瘩。扑上去,在她怀里打滚,这样的想象简直是荡然无存了。
后妈在家里从没大声说过话,也从不和爸爸吵架,甚至在爸爸面前也是柔柔弱弱的样子,可是杨玉清知道,这个家,是后妈当家的。小到家庭开支,大到人情往来,都是后妈在安排。
后妈对两个孩子不偏不倚、公平公正。买什么东西,一定是一样的牌子,吃什么,一定是一人一半。并且,这种公平公正,后妈一定是做在明处,爸爸看得清清楚楚,杨玉清自己也看得清清楚楚。
只是这种公平公正,杨玉清会看得更加清楚一些。她知道和姐姐的衣服是一个牌子的,一个是最新款,一个是清仓货。她也知道吃的东西是一样的,例如有次吃的都是糖炒栗子,一个是10元一斤的,一个是20元一斤的。
爸爸是不会在意这些细节的。他整天在店里,一门心思地赚钱。
杨玉清也不在意,她心大。有总比没有好吧,这是她自我安慰的话。
一家人倒也相安无事,天下太平。
杨玉清记忆中,只见过一次后妈生气。那是在她出嫁的时候,不用说,照道理陪嫁是和姐姐一样的。问题就在于,王永富创业的第一桶金,是老丈人支持的。当然,那时,还没正式成为老丈人,杨玉清还是大二。
等杨玉清大学毕业结婚时,王永富的事业虽然过了创业期最艰难的时候,但上升期,资金周转仍然需要很大投入,暂时还不上这笔钱。
后妈的意思是,这笔钱就当作陪嫁了。爸爸不同意,说债是债,陪嫁是陪嫁。后妈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变化,仍然似笑非笑的样子。但杨玉清知道她生气了,很生气。她的肩膀一颤一颤的,嘴唇在抖动,指甲掐进了胳膊的肉里,很深很深。
她看了杨玉清一眼,杨玉清不习惯争吵,正手足无措地不知道如何是好,尤其是这争吵还是和她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