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懂事明理,她总不能瞅着太子妃更衣:“那臣妇先去前厅侯着。”
“舅母辛苦。”琼羽心中还有些动摇,因为贵眷们多是喜欢排面场合,她让国舅爷夫妇在星月阁用膳会不会寒碜了些?
多想不如直接问:“舅母,您正好去问问舅舅想在哪里用膳,什么亭台宫室都行,不必非屈在星月阁。”
张氏虽然爱摆谱,但确是个心细如发的妇人,而且说一不二,说是来看琼羽的,那就要事事以琼羽为先。她不以为然地扬了下帕子:“去外面作甚,您现下可不能着风。再说在哪不一样,人齐了便是好的。”
眼下萧云奕都不给她好脸,严苛长辈的罕见温情那是格外可贵,琼羽小心肝儿感动的颤了三颤,她直愣愣地望着张氏出门,回头便唤人让小厨房开工干活。
舅舅爱喝的陈酿,舅母爱吃的酥肉,萧云奕喜欢的……琼羽想到一半放弃了揣测,鬼知道萧云奕现在喜欢吃什么,总不能让厨子给他烙个糊饼。
琼羽打扮整齐,心情舒畅,再从被子里抱起黑不溜秋的牌位都觉得檀味甚香,她乐呵呵地交代碧波:“带上笔墨,咱赶快过去向舅舅讨两个字。”
前厅离寝殿不远,琼羽稳步慢走也没用多长时间,她迈进厅堂,何之儒与张氏立刻止住交谈,一同上前行礼道:“见过太子妃。”
琼羽比他们弓膝弓的快,她一手扶一个,语气尽是欢迎之意:“舅舅舅母快快请起,辛苦您二老来这一趟。”
何之儒比先皇后大了十多岁,今时也是位年过半百的老臣,不过和他夫人一比,小老头竟还有些精瘦。他看到琼羽已能下床,更是满脸欣慰:“太子妃康健就好,康健就好。”
人真正高兴时,面上的喜色是藏不住的。琼羽不想还好,仔细回忆后才发觉她上一次与何之儒见面,是在萧云奕的灵堂。
他一夜白头,在灵堂捶胸顿足,悲不自胜,痛恨他没有保护好妹妹唯一的儿子。琼羽当时没力气相劝,更没资格相劝,她只是个与萧云奕成婚一年,还没有得到夫君真心的别国公主,在旁人眼中,自是不能体会到何家痛失爱子,丧失希望的悲苦。
不过好在,那一切只是一场噩梦。
琼羽示意碧波来扶张氏,她则搀扶着何之儒坐回座位:“许久不见,太子殿下与我对您和舅母甚是思念,今日见得舅舅精神矍铄,我们也能放心了。”
“你这孩子,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何之儒和寻常人的思路不同,别人被夸只应和几句便过去,他却能从话里得到说话人的学识:“看来没少看书,也没少学习,甚好,甚好!”
有求于人,那定要先让他老人家开心了。琼羽双手拿起茶盏,奉到何之儒身前:“哪里哪里,我才疏学浅,幸而有舅舅不吝赐教,才能看明白中原书籍,进而学习大梁文俗。”
“不敢不敢!”何之儒接过茶盏抿了一大口,捋着灰白的胡须大笑几声:“是太子妃您悟性好,老臣教过那么多学生,您这般有灵性之人当真少见,若从小长在我们大梁,那可当为京城才女!”
张氏轻轻呸了句,在旁打击何之儒的积极:“你想的倒美,人家太子妃是南昭嫡公主,第一美人儿!还稀罕你封的什么才女?”说罢,还拉过琼羽的手背轻轻拍了拍。
在宫里说话向来只管谨言慎行,偶尔听得张氏的言语还挺有意思。
琼羽羞涩一笑,颊染红霞,笑若粲阳,虽有一副大病初愈的娇弱样子,但并不牵强。国舅夫妇二人当然期望琼羽早日走出没了孩子的失意,今日见她如此,才算真的放了心。
可琼羽哪有时间算计那么多,她笑的不深不浅只是因为心里有事:怎样开口要字才能既不刻意,又能让舅舅欢心呢?
何之儒嘴巴一动就没那么容易消停,他盘着手里的佛珠,喃喃低语:“还是云奕那孩子的福气,娶了位貌美如花,知书达理的太子妃,往后之路,老臣也可宽心稍许。”
琼羽示意下人添茶,边温和道:“舅舅言重了,太子殿下才貌双绝,平日也很疼我的。夫妻一心,自然琴瑟和鸣。”
何之儒面露赞赏神色,又叹道:“有此贤妻,太子殿下还能有什么要求?老臣今日便把话放这,如若太子殿下对您有什么过分的地方,您就来找老臣!”
萧云奕的启蒙师父就是何之儒,他在人前虽然不提,但心里肯定是敬畏童年之师的。琼羽从前也听淑妃提过几句,萧云奕小时一顽皮打闹,何之儒那手板打的可是极狠,没一点放水,就连先皇后也护不住他。
久而久之,萧云奕便长成了挺拔溜直的好苗子,全身上下尽是优点,想挑个不是之处都难。
这算不算她有了新靠山?琼羽正要玩笑着谢两句,却见一个丫鬟匆匆忙忙地跑进了屋,她定神一瞧,那人正是方才被派去问萧云奕的。
丫鬟进来一声不吭,倒先跪在了琼羽身边。
张氏不明其意:“这怎么了,做错事了?”
琼羽默默苦笑两声,这个反应,估计是萧云奕又传来了啥难听的话,丫鬟不敢开口,便只能先跪了。
“太子殿下有什么话,你说就是了。”琼羽低眸,悄悄望了何之儒一眼。
何之儒果然恢复了严师神情,坐定等着丫鬟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