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念恩在空中的飞行是完美的,足足飞了八秒,生意人喜欢八,八就是发,李总很满意,没有多一秒也没有少一秒。他的鼻孔和耳朵在流着血,一股一股的向外涌,意识还是清醒的。白昼像一张大幕从空中缓缓降落,慢慢接近他的身体。
他能听到身边有尖叫声,急促的脚步声,似乎还能看到几个人围着他,他的胳膊和腿呈现惊人的扭曲。李念恩知道现在和工人们讲两句告别的话是不可能了,握握手也是不可能了。他的眼珠直愣愣地盯着天空,那里突然闪现了一团光,光迅速消失,黑,只有黑色进入他的大脑。
救护车来了,下来一个穿白大褂的人,蹲在地上,一番操作,“死了,摔死了,”那个见惯这样场面的白大褂说道。救护车开走了,在工地上扬起一阵灰尘。
围观的人没有散,因为李念恩还躺在原地,依旧保持着他惊人的姿势。
“怎么不拉走?”“医院只拉还喘气的,”“哦,那这谁拉走?”“你是个搬砖的,操个球心!”“我不就是问问嘛,看你急赤白赖的死样”“你说谁死样,”“说你,你不也是搬砖的吗,你牛逼啥?”“操,你是欠揍啊”两个看热闹的人拉扯着,推搡着走开,似乎是找地方单挑去了。
李念恩,江南雅居地产公司的董事长,曾经的正科级干部,曾经的亿万富翁,现在还保持着一个骇人的姿势,躺在
地上,殷红的血已经凝结。
工人们听说这是李总,便找来一块花塑料布盖了上去。天上开始堆积灰色的云,风逐渐变急,有湖水的气息吹来。
干活的都走了,留下几个保安在旁边,有的蹲着,有的坐地上。警察在勘察着现场。一辆黑色的面包车开进工地,下来两个人,警察点了点头,示意可以拉走了。开车的司机一边往车上抬李念恩的尸体,一边嘟囔着:“这个月都抬好几个在工地跳楼的了,都西装革履的,商量好的吗。”
二狗和拴住依旧在高楼上扎着钢筋。他俩都感觉哪里不对,最后还是拴住先开了口:“二狗,俺是你叔,对吗?”“对啊,亲生的,亲叔”“你知道滴啊,那你想想你做啥事都应该紧着长辈,是吧?”“当然了,上次的食堂的鸡腿不都紧着你吃了吗”“俺说的不是鸡腿那事,俺想问你刚才那人站楼边,你咋抢在俺前面推他下去了尼?”“叔,你说啥嘛,俺没推啊,不是你推的吗?”“你个鳖孙,俺啥时候推了,”“那俺也没推啊”“俺的娘来,俺俩都没推啊,是他自己跳的啊”两个傻蛋瞪大了眼珠子,互相看着。
“拴住叔,你和俺原来定好的,谁推谁多分一万,咱俩都没推,那得一人一半,不能反悔啊”“咦,你个鳖孙,现在还想着分钱呢,俺俩都没有推,人家老总可跟俺们钱了啊?”“不会吧,那俺不是白忙了吗?”
雨滴开始逐渐变大,变急。初冬的苏市竟然响起了几声雷鸣。虎丘的塔,歪斜着站立在城北,看着这些繁华都市中的悲喜情仇,就这样一直看着,看了几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