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定好了的事,他怎么可能杀了她?
小杏的眼睛都赤红了,那些剑修都躲远了燕无,很是害怕,可她一点都不害怕,她瞪着燕无,死死瞪着他,像是两双眼睛就能把他杀死。
“你还有脸问我什么意思?”小杏说着,鼻子就一酸,想起了从小现在小姐对她的好,眼泪就掉下来了,她哽咽得话都说不利索了,“你还有脸问我什么意思?!小姐被你杀了!你,你,你把小姐的心都都挖出来了!”
说完这句话,小杏哭得上气不接下,浑身都没有了力气,想打燕无都打不了,她哭着自责自己没用。
要是她也能修炼就好了,如果她是个厉害的人就好了。
那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小姐死了,仇人就在她面前,她都杀不了,她连打他对他来说也不过是挠痒痒。
小杏滑倒在地上,哭得嗓子都要哑了。
燕无抬头,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的南麒和南珠,还有铁爪。
铁爪四肢着地,看着他的目光竟是都是仇视。
他不信,他怎么可能会杀了她?
可就是这个时候,脑海里却有可怕的回忆在浮上来,一下子像是冲破了什么障碍,爆发了出来。
还没来得及去看,燕无就觉得浑身都好冷,胸膛里更像是有人在搅动着,翻滚着血气。
齐王想让剑修趁着燕无发愣的时候将他束住,可那些剑修只要一靠近他,就会被燕无身上的妖邪魔气给伤到,一时之间,竟是没人能靠近他。
燕无没动,更是生出不敢去看那些记忆的胆怯。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站起来,踉跄着步子朝着后面的屋子跑去。
蔺姝姝肯定在屋子里等他,他们之前在睡觉,在神交,小杏什么都不知道,就当着他的面胡说八道试图来骗他。
他现在也没那么笨了,蔺姝姝教他读了一些书,讲了一些道理,他不是什么都不懂。
门是开着的,燕无抬腿就走了进去,一眼就看到了凌乱的床铺。
床铺上没有蔺姝姝。
他的胸口,血气翻涌得越发厉害了一些,他睁大了眼睛,朝着屋子里扫去。
这间小平房很小,视线往里面一刮,什么都能看到,可他就是什么都没看到。
没看到她。
南麒握紧了手里的猎魔剑想追上燕无,可他被那些剑修拦住了。
南珠小心翼翼地过去,把小杏拉起来往后退,退到了南麒身边。
齐王不知道在想什么,并没有下令让那些剑修杀了他们。
南珠狠狠抹了眼泪,让小杏别哭,然后,她迟疑了一下想安抚小杏或许这里面是有误会,可是,她亲眼都看到了,这哪里会有什么误会。
不管是什么原因,燕无就是杀死蔺姝姝的凶手,他亲手挖出了她的心。
这件事,是不会错的。
燕无的头很疼,他闭上了眼,深呼吸一口气,一幕幕,全部想起来了。
他想起来她说后悔,想起来他发狂的行为。
他都想起来了,想起来她就死在了他怀里,那个时候,他一遍一遍地问她,她却用平静的眼神看着他,告诉他她后悔。
他受不了,他真的受不了,接下来的事情,他不敢去想,也无法想象。
燕无低头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右手,脑子里的那一幕清晰异常,他的手穿过了她的胸膛,狠狠抓住了她的心。
恶毒而残忍。
她的心被他捏着,他的指甲穿过心上那些肉,鲜血从他手心里蜿蜒下来。
她的心血流了很多,流到最后,心上没了血。
她死了。
死之前,她给他留了话,告诉他什么?
对,她对他说,让他不要太难过,她马上就要去一个很好的地方,还说那里有人在等她,还说,让他好好的,娶妻生子,一生顺遂。
燕无惨白着脸,这句话就像是圣洁的低语一样,而他怎么配得上!
他踉跄着后退,只觉得周围都是血,血淋淋的,天旋地转之间,他看到前面是她苍白的笑脸。
他记得,记得神魂里,最后一幕,最后一幕明明是她温柔地找到了他的妖丹。
她什么都没说,轻轻地温柔地亲了亲他,他便感觉神魂舒畅,那颗妖丹被他融化在了体内,彻底化为了他的修为。
她还轻轻摸了摸他手上的镇岁,同样什么话都没说。
他还想亲一亲她,抱一抱她,可是没来得及。
后来就醒了,醒来后,天地崩塌了,她死了。
蔺姝姝死了,他不愿意接受这件事。
他不愿意相信她是被自己杀死的。
姝姝死了。
燕无唇瓣动了动,忽然就呕出一口鲜血。
鸦羽般的长发忽然在这瞬间迅速失了颜色,重新变回了银白色。
他的脑子里突突跳,眉眼狰狞起来,神情近乎癫狂,脑子里冲撞的两波记忆将他碾压着,折磨着。
一面,是她说后悔,他将她折磨致死。
一面,是她温柔地拂过他的心,替他解了妖丹。
燕无终于崩溃了,他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琥珀色的眼里快要凝出血来,露出恐惧和痛楚。
他在发抖,如筛子一样剧烈地发抖。
她明明说后悔了,为什么还要替她把妖丹的事情解决,免了他沦为没有感情的恶畜的后果,为什么要替他把镇岁的封印解开了?
她明明,明明说后悔了
她死了,她死在他怀里,化作了一团光,彻底消失。
就连令人缅怀的尸身都没有留下。
燕无的心像是被撕咬着,后知后觉的痛楚瞬间丝丝蔓蔓地将他包裹住。
恐惧,痛苦,愧疚在他心里长成了一张网,那张网束缚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睁大了眼睛,眼泪扑簌簌地就掉了下来,月光下看去,竟不是透明色的,是带着一些血色。
燕无大口大口喘着气,手按在血肉模糊的胸口。
他怎么会把蔺姝姝杀了呢?
她对他那么好,他怎么会杀了她呢?
他受不了,受不了。
脑袋突突的痛,他受不了。
燕无忽然举起自己的右手,盯着看了好几秒,那右手上,沾满了她的血。
他双目赤红地伸出左手,一下拧断了的右手。
他要将右手扯断的时候,后面扑过来的剑修不要命似地在他身上贴下了符咒,一把将他扑在了地上。
地上扬起了一地尘灰,带着血的味道,燕无的脸色惨白,是痛苦难受的神色。
齐王走进来,眉头一皱,“将他带走。”
燕无没有任何动静,好像生与死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
他蜷缩着身体,脸埋在了泥灰之下,没有了半点活着的意愿。
前一秒他还在高兴与欢愉之中,如今,一切就都失去了。
蔺姝姝死了,他没有她了。
她为什么说后悔,为什么又对他那么好,她究竟,究竟心里有没有他
她爱他么?
燕无的心里在疯狂的呼啸,执念像是树根一样,扎进了他的脑子里,令他癫狂不安,恐惧害怕,后悔羞愧。
他浑身都在发抖,长发将他的脸都埋了起来,他甚至连问清楚这件事的机会都没有了。
他亲手杀了她。
“燕无!你把姝姝杀了,就想自己这样死吗?你是不是太便宜自己了!这里的一切你不觉得奇怪吗?你不问一问齐王来这里的目的么?!”
南麒握紧了猎魔剑,站在不远处,温润的脸上也有点血迹,此刻声音都沉了几分。
齐王冷冷看了一眼南麒,命人去解决了他。
南麒的话就像是一支呼啸而来的利箭,深深地扎进了燕无心里面。
是他把她杀了,就想这样死了,是不是太便宜自己了?
南麒没等到燕无半点回应,空气里只有那些扑过去的剑修刀剑相撞的声音。
燕无就像是要死在那里,被砍成肉块烂进泥里,连挣扎都放弃了。
南麒眼中都是愤怒和失望。
可就在这时,一阵尖锐痛苦的狼嚎声传遍了整个掩月庵。
只听轰得一声,压在燕无身上的剑修全部飞了出去,这间屋子一下被炸开,轰然倒塌。
一股魔气从倒塌的屋子里滋生出来,那魔气浓郁无双,带着邪佞的气息,冲撞着抑制修为的掩月庵结界,整个掩月庵中魔气狂肆而出,那些地上的肌骨血肉都是魔气的养分。
南麒护着南珠和小杏连连后退,空气里魔气太浓了,他这样的修士竟都是觉得寸步难行,灵力被阻。
铁爪看着前方,迟疑了一下,还是跟着南麒他们后退几步。
齐王看着屋子的方向,那下面是燕无,他心里暗道不好,燕无要化魔,当机立断说道:“走!”
他转身用了一张符咒,就往结界出口奔逃。
空气里所有的一切好像在这瞬间静止了,那魔气瞬间撞碎了掩月庵的结界,细微的灵气波动荡漾在空气里。
结界溃散,外界的灵气一下涌入,可转瞬之间,灵气化为魔气。
那魔气就像是延绵十万里烧出去的烈火,一下将这一片山林都覆盖住。
山林中百兽惊恐地嘶吼,鸟族凄惨地鸣啼,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充斥着恐惧。
与此同时所有人身上的那种掩月庵结界的禁制好像都散掉了,修为回归,可因为浓郁的魔气而寸步难行。
南麒眉目一凛,握紧了手里的猎魔剑,他回头,沉声吩咐南珠:“带着小杏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哥!”南珠哭着,却是咬紧了唇,“你也一起走!”
南麒只说道:“走!”
掩月庵众人是齐王所杀害,他虽然不知道齐王来这里的目的,但必定和燕无有关,是他将燕无和蔺姝姝带来这里,他不能就这么走。
铁爪的妖力回来,他仰天长啸一声,忽然就变身巨型。
南珠抹了抹眼泪,抓住铁爪脖子里的毛,带着小杏直接跨坐了上去。
铁爪嗷呜一声,回头又看了那倒塌了的屋子,最终扭过头,快步朝着来时的方向离去。
南珠忍不住回头,只看到她哥站在人群外,拦住了齐王等人。
魔气与血气均是朝着那倒塌了的屋子涌去,妖邪异常。
漆州城内人都感受到了这一波撼动,所有人都朝着这一处的山林看去。
有修为高深者眉头紧锁着,神色大变,惊恐万分:“有巨魔出世!”
燕无一下从倒塌里的屋下面腾飞而起,高高腾空在掩月庵上方,他的周身都被黑色魔气缭绕着。
那一轮血月就在他身后。
渐渐的,那血月的光泽都快被淹没了。
他抬起头时,面无血色,惨白如鬼魅,眼神赤红,却很平静。
齐王抬头对上他眼睛的那一瞬,竟是头皮发麻,他转头吩咐:“立刻离开这里!”
就像是壁虎断尾,齐王咬了咬牙,他算计来算计去,一切都算到了,就是没算到现在这一出。
蔺姝姝的心没有得到,而燕无身上的镇岁竟然就这么裂开了,镇岁一解除,燕无这个恶畜的妖邪力量便再也压制不住,他们这里所有人,都不是他对手!
燕无像是一支箭一样,猛地朝着齐王冲去。
齐王身边的剑修恢复力量,全部护在他身侧,可那也只是挡了燕无一时而已。
他只用一只左手,就拧断了那些剑修的剑。
夜空下,他如修罗一样,周围的血气都化作魔气滋养着,竟无人能敌。
齐王看着这张朝着自己走来的像极了的脸,神色却还能保持镇定,“古有禁术,能复活亡灵,而我知道这种禁术,蔺姝姝,可以复活。”
燕无听了,一双血色的眼睛盯紧了他,眼底已无人情,只余冷漠,阴鸷,残狞,癫狂。
他声音嘶哑,听不出是在发抖还是在笑
“你?”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