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又装模作样,像是才看到花妈妈一般,退开两步,“花妈妈怎么出来了,我这正忙着指使人干活,没见到您老人家。”
花妈妈这把年纪了,也懒得同他计较这种小事,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那二管家又指着家丁道:“门前什么阿猫阿狗都来,都仔细给我把雪扫干净,要是把花妈妈这样老眼昏花老人家摔出个好歹,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得,这是又故意刺人呢。
“二管家自己也小心些,我虽只来过两次,但每次您好像都察觉不到有人靠近,反应不怎么快模样仔细别摔出个好歹。”
“我、姓、张!”二管家咬牙切齿,偏顾茵是给老太爷做饭人,又不是府里下人,他也不能管教。
顾茵笑笑不接话,跟上花妈妈脚步。
两人还没绕过影壁,就听后头噗通一声,那二管家真就摔了个大马趴,脸着地、整个人呈大字型趴在了地上。
饶是花妈妈这样经得住事儿,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小娘子怎么知道他要摔?”
顾茵小声道,“我哪儿有那未卜先知本事,就是看他大雪天还穿着软缎鞋,那底儿薄薄一层,随口说。”
两人说着话过了垂花门,穿过抄手游廊,到了文家大厨房。
这大厨房没有望月楼后厨规模大,一共有五个大灶台,旁边一排小泥炉。各色食材都稍显凌乱地放在中间案台上。不过到底比顾茵自家小灶房好多了。
厨房里此时已经来了人,一个胖像发面馒头中年男人是府里本来大厨徐师傅,负责给家里几个主子做饭。还有两个十四五小帮厨,是徐师傅徒弟,日常负责给家里其他下人做饭。
顾茵和他们打过招呼,徐师傅坐在靠背竹椅上慢吞吞地掀了掀眼皮看她一眼,虽没说什么,但神色已经带出了轻慢。
那两个小帮厨看他们师父这样,自然也没有和她搭话。
顾茵并不在意,脱了大棉袍放到一边,一面洗手一面问花妈妈道:“老太爷今日可起身了?有没有说想吃什么?”
花妈妈就道:“最近天气不好,老太爷晨间睡得沉,估摸着还是没有起身。老太爷晨间爱吃面,至于想吃什么口味,就不知道了。”
老太爷最近挑食厉害,花妈妈自然不敢打包票说老太爷想吃什么口味,说完她又安慰道:“不过老太爷既然请了小娘子过来,肯定是十分满意小娘子手艺,你随便做一些就成。”
顾茵转头看到桌上有一块牛肉。
这在后世随时能吃到东西,在这个时候可是比桌上其他洞子货还稀罕东西。杀牛犯法,除非是暴毙或者生了病牛,才能合法被杀了。牛肉供不应求,也就文家这样大户人家能买到这么新鲜牛肉。
花妈妈随着她视线,道:“老太爷年轻时候倒是很喜欢牛肉,后头牙口不好了,就吃少了。”
顾茵点了点头,又问了老太爷忌口,看着外头阴沉天,准备做清汤拉面和油泼面。
她先找了个大盆和面,加入面粉和水搅成絮状,接着再加入少许盐增加面粉筋性,顺着一个方向揉面,揉出光滑白胖、软硬适中面团。随后用擀面杖把面团擀成大面饼,用刀把面饼切成三指宽长条,接着再横向用刀,把长条切成一个个小方块。
再盘子里刷上食用油,把方块放进去后,再刷油,用布盖上放到一旁醒面。
醒面一刻钟里,顾茵切了一小块牛肉煮了一大锅牛肉汤。
等到面醒完,顾茵在案台上撒了一把面粉开始拉面。
只见那面条在她手里抖动着摔在案板上一分为二,又二分为四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细。最后终于成了细若发丝模样。而剩下一半面,顾茵用筷子两头一架一抖,便成了宽宽面皮。
这时候那徐师傅都不禁坐直了身子。
他先前是想着老太爷吃不下他做饭,也吃不下其他名家做饭,显然原因并不在他们厨艺,而是在老太爷自己。现在招来这么个小娘子,估计也做不长久。
此时看到顾茵这一手工夫,他才知道自己想错了这显然是有真功夫啊!
拉面和宽面各自下锅,顾茵在锅里放了一些盐,捞出牛肉,用刀子把牛肉切成薄如蝉翼片状,放回锅里再接着煮。
转头看到花妈妈还陪着自己,顾茵心中感激,便问:“妈妈要不要也吃一些?”
她只用了面粉,文家上下顿顿都是细粮。所以花妈妈自觉并不算僭越,她点头道:“小娘子先给老太爷用,剩下咱们分着吃就行。”
顾茵笑着应好,同时切黄瓜丝,拍蒜末,放到大碗里,放入熟芝麻和一小撮辣椒面。
等到拉面出锅,顾茵盛出来,加一勺喷香30340牛肉汤,几片牛肉,撒上一把葱花,便是一碗清汤拉面。
油泼面也简单,顾茵把沥干宽面盛入调好配料碗里,再淋上了热油,只听”刺啦”一声,那香味四溢,简直要把人馋虫勾出来。
两样东西做完,外头天色大亮,伺候文老太爷小厮来提食盒了。
文老太爷已经起了,正在院子里耍五禽戏,还没看到提食盒小厮,倒是先闻到了味儿。
“这是又做什么了?”
小厮道:“是做了两种面条,小看着挺新奇,您尝尝?”
文老太爷进了屋让他把吃食摆开来,一碗拉面清清爽爽,清澈汤底,配上纤细面条,碧绿葱花,让人看着十分有食欲。另一碗油泼面,红彤彤面汤,浸透了辣油宽面和黄瓜丝,让人闻着就忍不住流口水。
一份清淡,一份油辣,显然不管他想吃什么口味,都能照顾到。
文老太爷先尝了汤面,面汤清淡,却又不是淡而无味,满满都是牛肉香气。那面条看着纤细,却十分劲道,薄如蝉翼牛肉没有经过复杂加工,保留了本来味道,且顺着牛肉纹理切得极好,入口即化。
不知不觉,文老太爷就吃下了半碗拉面,身上热汗一发,舒服得不行,闻着另一碗油泼面也香得紧,他正想说也尝尝,文大老爷过来请安了。
回寒山镇之后,文老太爷就免了儿孙们在京中礼数,文大老爷这番过来,还是关心老父亲胃口。
看到老太爷已经吃上了,文大老爷面上一松,拿起桌上另一双筷子,尝起了油泼面。
“好辣!”文大老爷嘶嘶呼着气,却又吃停不下来,没多大会儿也吃完了一整碗。
父子俩都一脸餍足地放了筷子,老太爷突然一拍脑袋,“不对啊,我不是请了个熬粥小厨娘吗?怎么给我送面条,那丫头人呢?别是厨下人欺负她初来乍到,特地不让她给我做吃食吧!”
顾茵熬粥手艺毋庸置疑,以她这个年纪会这一门就很不容易了,老太爷怎么也没想到她是白案全部精通。
小厮去取食盒时候两碗面都在装好了,他当时也取了东西就走,并不知道老太爷说什么厨娘,但这府里下人大多都是从前二房人,怎样做派不必多说。
老太爷亲自去了大厨房,路上已经在想着如何帮着顾茵发落那欺负她下人。
而此时顾茵正在教徐师傅拉拉面。
徐师傅红案白案都会做,但并没有师承,是四处跟着人当学徒,东拼西凑来手艺,没有特别精通,看到顾茵拉拉面,他又好奇又不好意思上前看。
最后实在憋不住了,红着一张胖胖脸来请教。
顾茵之前虽然被他摆了脸色,但对着同好之人总是会宽容一些。她也没有时人那种非要把手艺传给自家人刻板想法,而且文家就这一个大厨房,一日三餐都要在这里做,手艺想藏也藏不住,不若做个顺水人情。
顾茵就又给他示范着拉了一次。
徐师傅也跟着上手,纵然有着多年下厨经验,他第一次上手拉出来面还是不尽如人意,粗细不一,还有断开。
顾茵又指点了他几句,他听得连连点头,记下之后却不能再试白面这种东西,他们顿顿能吃上就是主家宽厚了,一直拿来练手就说不过去了。
拉坏了面不能浪费,徐大厨煮好之后先给顾茵一碗,再给自己盛了一大碗,剩下则是给两个小徒弟吃。
花妈妈吃还是顾茵之前做拉面,本是怕她被徐师傅欺负了去才多留了会儿,后头看他们相处融洽,她便告辞离开了。
而文老太爷到大厨房时候,看到便是顾茵正坐在厨房里唯一一把竹椅上,徐师傅和两个小徒弟端着大碗在她身边蹲成一圈。
徐师傅肉山一样身板挡在顾茵面前,正悄悄拿着公筷要给她碗里扒拉牛肉。
“这不好吧,”顾茵端着自己碗躲开,压着嗓子犹豫道:“有白面吃就很好了,吃肉就有点”
徐师傅也跟着压低声音,“没啥不好,小师傅放心吃。东家们万年不会来厨房,这一口半口肉难道还能和咱们计较?都要不吃,我能长这么胖?”
顾茵还要推辞,抬眼时候看到门口站着文老太爷。
文老太爷背着手,要笑不笑地道:“徐厨子,敢情你这身肉是这么长?”
徐师傅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脸上胖肉都跟着颤了颤。
他正要请罪求饶,让老太爷别把他开了。这寒山镇上可再没有文家这样既宽厚、又有钱东家了!
文老太爷却并不看他,对着顾茵昂了昂下巴,“你跟我来。”
徐师傅坐在地上呼出一大口气,一脸悲壮地目送顾茵起身,就差把“一路走好”四个字写到脸上。
顾茵:不至于,真不至于。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