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晌午错过，徐启光才拖着沉重的步子，混在意兴阑珊的百官中回到三朝府邸。清客相公姚廷早在门上候着，见徐启光悠悠荡荡地回来，忙迎上去笑道：“世子回来了？虽说不远，磨了半天也乏透了，怎么不乘轿子？”

“不累。”徐启光满腹心事，淡淡答道，“大家都没坐轿，太显眼对了，王思睿来了没有？他说过今日来拜的。”姚廷笑道：“早来了，照您的意思，安置在好春轩呢！”二人边说边往里走，曲曲折折进去，方到二门，忽有一人双人拱着，连道：“世子，辛苦啦！”一头说，一头迎了出来。白面一双狐狸眼，不消说正是王思睿。自到了齐国都城，王思睿可是这几个月往这里跑得最勤的客人了。

徐启光客气地笑着，一边说“累你久等”，一边将王思睿往里头让。

“世子，”二人在好春轩前落座，王思睿慢悠悠地用碗盖拨着浮在上面的茶叶，一双狐狸眼笑得狡黠，单刀直入地开了口，一句话便说得徐启光浑身打激灵：“你知道么？白辰逸已经同意出兵齐国的事情了，现下连后汉也参合了进来，说不定那边的文章做得比这场祷告出巡还要热闹啦！”

“我不懂足下的意思。”徐启光在都城做人质十余年，深通韬晦之术，心里虽然吃惊王思睿身在都城怎么知道得如此详尽，面上却冷冰冰的父亲早就警告过，王思睿这个人，可以交往但不可以全信，“这些事我不知道，也不信。即使是真的，我现在乃是齐国的官吏，自然是想办法平息两国征战！我也不明白你到我这里来说这些话是为什么，不想听，也不敢听。如果足下不辞劳苦频繁来访，就为说这个话，还不如早些回去歇息的好！”

徐启光一气说了这许多方才停住，深深吸了一口烟，透过浓浓的烟雾打量王思睿的反应。王思睿也在观察徐启光，这个其貌不扬的矮个子，胖胖的身体略嫌臃肿，细眉大眼，厚嘴唇，一眼看去极是忠厚朴拙，却不料他一反平日慢吞吞的习惯，十分简捷地用一道“话墙”将他碰了回来。

王思睿微微一怔，随即似笑不笑地说道：“不敢听或许是真的，不想听嘛……世子殿下自地震以后为何要一日一匹快马飞驰南京呢？可惜呀，要得到徐仲的回话还要好些日子哩。你我两家素有旧交，家父待我如同手足兄弟，何妨先听听我这一己之见呢？”

徐启光一边听，一边极细心地剔着烟杆中的油泥，不紧不慢地说道：“都城地震，我担心南京也有震情这可是不详之兆。写信问候家父，这有什么奇怪的？”

”铜山西崩，洛钟东应”王思睿身子向前一倾说道，“原来世子也担心南京地震？这和朝廷倒想在一起了可见是真有大事要发生了。不然，萧稹又何必兴师动众地要驾幸五台山祈福呢？”

“五台山？”徐启光眉棱倏地一跳，只有这一瞬间王思睿才能窥到他内心中的千丘万壑，但这只是一瞬，他立刻恢复了常态，“五台山乃佛祖胜地。到那里去，足见齐国老太后和王上忧民之心。”

王思睿紧接着说道：“岂止忧民，而且忧国！徐世子识穷天下，难道看不出圣上此行的深谋远算？”说着，便看徐启光。

再好的涵养也受不住如此嘲讽，徐启光怒气冲冲地问道：“你才是识穷天下！不知从哪里捡来这几句鸟话？”

“一是抚慰齐国人心。”王思睿并不计较徐启光的挖苦话，“二是去边境视察民情吏情。三嘛这去五台山的路可是选得好啊这可是三朝向齐国必经的通道啊！也算是勘测地形了，看来离下一步的开战也不远喽！”

徐启光先是一呆，细想起来却十分有道理，不由得心慌，一旦两国开战，自己作为人质将会如何呢。只得装作哑然失笑的样子，指着王思睿道：“你说的什么话？我一定会尽力劝说父亲不打仗。一旦开战便是生灵涂炭，民不聊生。三朝与齐国好不容易和平这么多年，别白白浪费了万民的心意才是啊。”

“万民的心意麽？”王思睿笑笑，今日决心要敲开徐启光的这扇门，为自己所用，所以毫不相让，“那你徐启光的真实心意呢？”

“今日萧稹出行的排场如何啊？真的不希望以后坐在位置的人是你麽？”

“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