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着比她高些的安如月,夏若水实在吃力,又听见门嘎吱一响,便先将她放下,走出去叫单澜。
单澜半晌才疑惑地现身,“主子姑娘,您怎么…”
“什么怎么?”
单澜干咳一声,支支吾吾,“方才有个女人入了屋,我以为您被发现了呢。”
有个女人入屋了?
夏若水蹙眉看他,“你怎么不同我说?”
“我敲了门板啊,您也没反应。”
“…”
事到如今,推诿扯皮也无用,至少还未东窗事发,来得及逃走。况且府中一片寂然,丝毫没惊动守卫,那女人似未揭发他们,悄悄地就走了。
再细问那女人的衣着年纪,夏若水大致揣测出她是何人,若有所思,“罢了,咱们先把新娘扛走,别让单夭在外头等急了。”
绕过漆黑的内院,还与正赶来假扮新娘的安如画打了个照面,匆匆比了个手势后,便朝她打点好没有守卫的后院墙角而去。
可安如画才走过,不远处的假山又传来脚步声,似非她的侍女,而是尾随而来。
夏若水脸色微变。安如画竟还带了尾巴来,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与单澜对视一眼,二人扛着安如月绕过了假山,便隔着墙开始喊单夭,可墙那边却始终没有回应。
而那尾随之人似注意到此处有声响,便要绕过来查看。听着那脚步声越发近,夏若水急了,干脆叫单澜跳上墙去拖安如月过去。
可单澜一人过去轻而易举,再带人过去便难了,毕竟他轻功不错,体术却比她还难堪。他使劲气力都拉不动,很快哭丧着脸又跳下来。
迫在眉睫,来不及训斥他,夏若水亲自上阵,又许久都爬不上墙。
焦急万分之际,墙头忽而冒出个头,正是周白,他伸着手,“淼淼,上来。”
简直雪中送炭,她险些忘了周白偷摸跟来了懿城,还好他来了。
顺利将安如月劫出去后,夏若水才敢松口气,而单夭姗姗来迟,“主子姑娘,我方才等您许久不见,就进去找了。”
夏若水看着她,“让你在外头等,为何不听?”
周白觉察到氛围不对,又意识到与单夭有关,便主动道,“是我没教好单夭,惯坏她了。”
说着,他面向单夭,“由今日起,你继续跟在我身边,也免得在这碍淼淼的事。”
夏若水没驳他。单夭办事不周也并非一次两次了,且越发不懂规矩,回回误她的事。
况且这回的确是单夭犯错,连单澜都不敢为她求情,只觉着她回炉重造也是该的。倘若今日若真被逮住,他们可就一起栽在里头了。
单夭撇嘴,似有些委屈,“主子,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夏若水余怒未消,“好啊,你自个去想法子将功折罪,在此之前,我不想再见到你。”
“是…”
看着夏若水冷戾的神情,周白几番欲言又止,几番都没敢开口。不过才来懿城寥寥数日,她似乎…变了许多,寡言少语,且冷漠。
他并非想袒护单夭,只是不想叫她影响了情绪。
将安如月挪到了安全之处,又将旁人支走,周白才开口,“淼淼,其实我们周氏一族先前亦是天麒屈指可数的大家,那些个世家公子弱得跟鸡似的,我让他三刀,他们都打不过我。一听到我家的名号,哪个不是闻风丧胆,望风而逃。”
周家的前事,夏若水略有耳闻,可从未听人说过全貌。听他提起,她仅是一旁默默听着,心中却平静了许多。
“俗话说,树大招风,那些个奸佞小人明着百般臣服,实则虚与委蛇,后来找了个月黑风高的日子,齐齐造反,攻上了我家。此后,江湖中,再无周氏一族。”
周白起初神色黯然,却越发平静。他眸中是前所未有的认真,“淼淼,别让仇恨蒙蔽了你的双目。”
夏若水低笑了笑,“后来呢?”
“什么?”
“周氏没落以后,又发生了什么?”
“那时我尚且年幼,许多事记不清了。”
“记不清?那我来告诉你。”看周白闪躲的眼神,她笑得越发冷然,“后来,周姑姑嫁给长安地头蛇,千秋山宫主许北故,绝地翻身,灭了仇人一族。”
姐姐曾说过,最不悔便是为爹娘手刃仇敌,洗清周氏冤屈。可淼淼这条路比姐姐当初难走多了,他们不过是小门小派的恩怨。而她的敌人,是权势之巅的执掌者,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本想以己身劝诫她,怎料适得其反。
周白哑口无言,又看了眼地上不省人事的安如月,背过身,“淼淼,我并非想阻扰你,只是…”
他顿了顿,又沉默许久,“罢了,权当我没来好了。”
不论说什么,此刻也左右不了她的决策,或许还会惹怒了她。不过朝夕之间,她变得锐利凉薄,仇恨之意一发不可收拾地涌了出来,将她淹没,沉没。
他只是怕她被有心之人利用。
看着周白走后,屋内静悄悄的,而她心中也空落落的。
月色冷寂,寒风刺骨,而夏若水浑然未觉,只轻轻垂首,抚了抚安如月的发,“换作是你,你会怎么做呢。”
换作是他,他会怎么做呢?
一束光破开云层,天亮了。东桉子府的侍女前往安如月寝房,准备伺候她梳洗,将被褥掀开后却见是安如画,整个府中顿然乱作一团。
安家主君正心急如焚,却见卢娘子镇定从容的模样,顿然心中有了几分揣测,将下人支走后便直问她,“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卢娘子一言不发,更让安家主君笃定道,“你…你究竟想做什么?是你将如月藏起来了?你疯了吗?!”
卢娘子答非所问,“官人,咱们走吧,举家迁回舟山老家,一样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