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的一个小县城,改革开放的初期,市场渐渐的开始繁荣,各种花花绿绿的时装都打着广州香港的牌子在这北地小城里展示着,摊贩们纳喊着,叫卖声此起彼伏,人们眼花缭乱的逛着集贸市场,人群熙熙攘攘着,即便是牵手紧拥的情侣,也时不时的人流挤散。这满大街的人就象是潮水,热闹喧涌的水流,起起伏伏的构筑成了这满满的街,此时别说是一个人流失,即便是一辆大车也会瞬间的被这潮水所淹没,混入人流,然后流向它所要去的地方。 街边的拐角处停着一辆中刑卡车,坐在车上的李有庆百无聊赖的望着这似乎永无止境的人流,从街头望到街尾,视线又转向新购置的各种糕点制做的机器,采购的各色点心制做的原材料,他细心的一样样检查着采买的东西,转脸仰着又思量了一会,那神情仿佛在想着有无遗漏,接着又低下头在车厢里忙活了起来,他擦拭着车上的物件,仔仔细细,很是投入,但脸上挂着一副若有所思的笑,他的后脊梁上冷冷的扫射着二道光,他知道那是来自隔一条街的一双眼睛,是带着他一块儿来县城办采购的狱警甲的眼光,他在一个面茶摊上边喝着北方特有的面茶,边盯着他李有庆,至于还有一位狱警乙或许,嗯他想想刚二人的对话,乙对甲说:“我去吃碗臊子面,你看着会儿李有庆,就一会儿啊?”甲答应道:“好你快去快回。”乙走后,过了一会儿,狱警甲象似受不了等待的无聊,便对李有庆道:“李有庆。”“到。”“我渴了,去喝碗面茶,你守着这儿,可不敢跑呀?”“报告政府,不敢。”然后卡车上只留下李有庆一人守候,再加上驾驶室的驾驶员,那驾驶员这会儿早抽空眯着眼打起了呼噜,整辆车相对于李有庆这个犯人而言,监守已是形同虚设,机灵的李有庆如若逃跑,分分钟便能脱身,继尔消失在这如潮水般的人流中,但他根本没这打算,因为这一块儿来的狱警甲狱警乙,他虽说此刻看不见他们的人,但浑身上下都感觉到那探照灯般的扫射的眼光,象打在身上的冷枪,来回来回的扫着一遍遍,哼哼。 从吴菜头与李面头之死,他领略到单昌元那力透胸隔膜的冷冽眼光,那具有穿透力的审视与永不休止的追踪觅迹的侦查。他知道,没破的案子永远没完。单昌元离开了大西北,交接之时他又导演了这金钢与付双进的越狱事件,而且再次轰动了一整个监狱,他前后思量他的手脚做的特干净,没留下任何尾巴。但与杨帆的短兵相接,他知道,这位年轻的新任监狱长比之离任的单昌元丝毫不逊色,他那如水银渗地般的发问,连珠炮般的心理攻势,他领教了,在这大西北的偏偶之地,警察也都不是吃素的,回想他从小被曹志坚出卖而当上了少年犯以来,他最最亲密的接触可以说是警察了,在李有庆心里对警察,他从不抱任何幻想,天下乌鸦一般黑,警察永远是警察,官兵与盗贼永远成不了一家子。虽有那付双进一类的,但毕竟是极少数里的极少数,对警察会放他一码,会对他松懈,他永远不抱幻想。所以当他被带出监狱,坐上了卡车,拿着采购清单一路颠颠的来到了县城,这一路,听着二位狱警的对话,他察言观色地很快就得出了一个结论,这回县城之行是半真半假,是一次□□,就如同放置在空地上的老鼠夹子,上面放着一块香气四溢的肉,但等到你一动手,啪,必被捉,他也知道,这个老鼠夹子就是年轻的监狱长特地为他准备的香饵。想到此他不禁笑了,且小声地咯咯的笑出了声,他忽然觉得这大西北的人很可爱,这大西北的天空也格外的湛蓝起来,他悠闲的仰望天空,忘乎所以的吹起了口哨。 “李有庆,老实点。”李有庆吓了一跳般的禁了声,他望着如同地底下钻出来的二位狱警,一个车头,一个车尾的站立着露出了半拉脑袋厉声大喝,李有庆脸上硬挤出一副惊诧的表情,“嗳报告政府,不敢。”接着又换上一副谄媚的笑容,“二位政府,你们办完事了?”“这该你问吗?刚才笑什么,还吹口哨,流氓本性改不了。”“政府,不敢不敢,我是难得自由一回,见识了咱大西北的县城,看着这街上热闹,心里高兴呀,下回不敢了。”低眉顺眼的李有庆低下了头,从眼角处,瞥见了二位狱警正在交换的目光。“别忘了你是个什么东西,好好劳动改造是你的本份。”“是是是。”“快去车中间坐下。”“是。”二位狱警一个车头,一个车尾的,目光如炬的盯着李有庆,车头的狱警彭彭彭的拍了拍驾驶仓,“开车了,咱回呀。”车子开动了,李有庆瑟缩着身子蹲在卡车的中间,晃动的车厢中他把头埋在了膝盖中间,想起突然冒出的二位狱警,他想道:“终于耐不住了吧,装半天孙子装的,累不累呀,臭警察,黑狗,小爷出来当贼爷爷时你们还在家啃苞米呢,小爷闯荡江湖,一天顶你们一年的,想跟我玩儿,哼,看我玩死你们,咱慢慢来。” 杨帆在空地上徘徊着,从糕点房里溢出的香味儿飘散在空气中,一股热哄的甜香绽放着,他从门外看着车间里穿着白大褂的李有庆忙碌穿梭其间的身影,抬脚信步走入,一个个犯人在流水作业。制做好的糕点在案板上一盒盒罗列着,雪白的芙蓉糕,碧绿油亮的绿豆糕,一根根粘满芝麻的葱管糖,还有那红糖酥炸的豇豆糖,在这大西北地界,出现了正宗的江南点心,特别是李有庆试制出的二款特色点心,擂沙团子与清明糕团,早已成了监狱糕点坊的招牌产品,它的馅心极有特色,因为甜糯的馅心如全部用芝麻自然是香糯甜腻,但成本很高。李有庆动了个脑筋,在芝麻馅心里掺入磨成细沙的黑豆面,那样即添了甜糯又不夺芝麻的浓香,反尔添了几分清口,而且成本大大的降低,很快便成为市场供不应求的抢手货,而清明糕团的艾青只有在江南地界有,大西北无处可觅,李有庆也有法子,他用菠菜叶,或者芹菜叶替代艾青的染色,打成绿浆混以北地的黄粘米粉,制成碧绿油亮的青团,青绿可爱,刚打出市场时,大西北竟有许多人是头一次吃到这种绿色绵软的点心,而籍贯江南在大西北工作生活的人们更是争先抢购,所以这西北监狱出产的糕点成了市场一绝,过年走亲访友,小媳妇回娘家,甚尔是酒宴都以能上几道监狱出产的点心为荣,这自然给监狱带来了实打实的市场效益,畅销的糕点赚钱了,而且随着源源不断的销路它必将会赚不少的钱。 毫无疑问金钱的力量确实是巨大的,糕点坊实实在在的经济效益在潜移默化的打动着人心,人们在不知不觉的被感动着。在不久前监狱一年一度的考察犯人按其表现而酌情减刑的例行工作会议上,有人提出给李有庆减刑,而且呼声颇高。理由是他有重大发明,有显著的立功表现。并且连前一阵二件命案牵涉到李有庆的问题都成了李有庆表现好的说法,理由是,二件命案虽是李有庆在场,可各样证据显示李有庆不是犯案者,而且李有庆都在事发的第一时间积极报案,并协助警察破案,这是积极改造的表现,另一说法,如若李有庆也是作奸犯科者,那他当时有足够的时间在发现金钢与付双进的同时大可以顺便逃之夭夭,因为他已然跑出狱外,但他还是头一时间转回了监狱及时报了案,这就证明他是管住了自已,对这号改造成功,自觉自愿自我约束,自我改造的犯人就该减刑,古代还有赦免一说呢,何况是□□领导下的监狱,要让犯人有新生的积极性嘛。此类提议一浪接一浪,推动着杨帆,使得他不由自主的来糕点坊看一看。 李有庆急匆匆的小跑步前来,“报告监狱长,犯人李有庆前来报告,政府有什么指示?”一脸谄媚,热辣夸张的笑容,配上了一双冰冷不变色的眼神,直直的望着杨帆,使得杨帆心里涌上一股不舒服,怎么看这个从众多犯人到狱警都一至推荐的所谓模范改造的典型都令监狱长杨帆感到一种假,一种虚,说不上来哪儿不对劲,可挑哪儿哪儿全没毛病,肯定有问题,可问题出在哪儿呢?他思索着在糕点坊里前前后后走着,又回过身从头到脚的打量着李有庆,面对的还是那副不变的眼神与热情的笑脸。 会议室,热烈的讨论已然进行了一个多小时,纵然杨帆是监狱长,面对众口一致的表决结果,从理论上也难以推翻,少数服从多数而论也得同意下属们的一致提议,那就是给李有庆减刑再加上前面二次凶案的立功表现,减一半刑期,斟酌再三,实在架不住一致通过的表决,杨帆在提请报告上批下了极不情愿的二个字,同意。 等候已久的众人一致鼓掌至会议结束,此时年关已近,大西北的上空又飘起了干冷的雪花,灰蒙蒙的天空显的暗沉,杨帆看着一地零乱的会议室,人们早已走光了,他站起身来回的踱着步,生平头一次优柔寡断起来,今天自已主持的会议所通过的议案,说白了就是李有庆减刑的议案,如此大幅度的减刑,自已最后的拍板定案是否正确?他不放心,其实他的心从发生金钢与付双进逃狱的命案起就一直没有放下过,他的注意力始终没有从李有庆身上移开,这个令人眼花缭乱的犯人,“唉。”他长出了一口气,让时间来证明我此次的正确与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