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域挡在关霖身前,先一步推开了房门。只见小小的房间凌乱一片,地上什么都有,书、弹弓、橘子皮,墙角还有一盆看起来已经快枯死了的仙人掌。床上的被子乱成一团,散落着臭袜子与睡衣,书桌的抽屉都没合好,高高低低简直逼死强迫症。
“他没想到自己不会回来。”
关霖说道。
这个年纪的孩子大都叛逆,做事情不注重结果,更追求过程与刺激感,所以误入歧途也是正常的。这种不谙世事的天真让他们对危险的感知极其微弱,因此他们几乎能想象出,约翰在那天晚上出门时,都还以为这只是一次与平时没有什么不同的聚会,连房间都懒得收拾,随便换了身衣服就离开了家。
路域在房间内走了一圈:“五天前失踪……是我们被幻境袭击的那天。他失踪的时间点有点过于巧合了,有没有可能,五天前还有其他人也失踪了?”
“城中没有消息,”关霖检查着四周凌乱中的蛛丝马迹,“如果同时发生了大规模的失踪事件,肯定会引起骚动。”就像是妮娜这些被一群恶魔同时劫来的人一样。
他们将约翰的房间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没放过任何一个角落,路域甚至从某本陈旧的字典里翻到了少年写了一半的青涩情书,好像是写给隔壁花店小姑娘的,什么你的脸像是红苹果,眼睛好像天上闪耀的星星……
又单纯又幼稚,还没敢送出去。
他将字典放回原处,对关霖说:“我这里没有什么发现。”
关霖刚刚将乱七八糟的抽屉一个个关好,拍了拍袖口的灰尘:“嗯,我也是。”
少年约翰留下的线索只有那个恶魔血吊坠,这点信息显然是完全不够的。离开约翰家后,他们按照约翰母亲给的指引,又来到了一户房屋陈旧的人家前。
这里是那位少年约翰朋友的家。
路域敲了敲院门,里面的小屋中传来少女愉快的声音:“是哥哥回来了吗?”
十岁出头的小女孩拄着一根盲杖,脚步轻快地走出了门,她熟练地走下三级台阶,但并没有得到想象中的回应,迟疑了一下:“是客人吗?”
她有着水仙花一样的容颜,清丽中透着一股可爱劲儿,只是那一双漂亮的眼睛泛着灰色,看起来应该不能视物。
“您好,小姐,”关霖答道,“我们来自教廷,前来调查约翰·戈登与贝尔·莱蒙德的失踪之谜。”
“失踪?”小姑娘愣在原地,显然不太明白他们在说什么,“哥哥失踪了?还有约翰哥哥也……”
“卡丽儿,回来。”
屋子里传来几声轻咳,女性温婉的声音传来:“两位教廷的大人,请进吧。”
那是一位和蔼端庄的中年妇人,她坐在木质的旧轮椅上,看起来十分温柔,时光在她眼角留下了道道细纹,但依然可见那无法被岁月磨灭的美丽。
小姑娘卡丽儿拄着盲杖,从旁边拿来了一件披肩,摩挲着给母亲披上。
路域身为恶魔,能更敏感地感知到人类的心跳、气息与情绪变化,眼前这位妇人,虽然在微笑着,身上却透出了一抹极为深切的悲伤。
“贝尔已经消失五天了。”
妇人轻声说:“五天前的那个夜晚,他拿着一个随身的小包裹出了门,就再也没有回来。这是他以前交给我的,这封信是他藏在房间的。”
她将桌子上被手帕盖着的东西掀开,一枚和约翰父亲拿出来的那枚一模一样的吊坠,和一封纯黑的信封。
妇人将家中的故事娓娓道来。她年轻时曾是一位歌舞剧演员,有很多追求者,但她跟众人眼里那个平平无奇的男子相恋了,那个人是她从小到大的青梅竹马,他们一直互相暗恋,即使外人再怎么说,也无法动摇这份真挚的感情。
但后来因为一次舞台事故,她再也站不起来,无法继续从事演员的职业。她的丈夫对她依旧如以前一般,他们还诞下了爱情的结晶,贝尔和卡丽儿。卡丽儿天生眼盲,而她因为演出事故留下的后遗症,身体一直很虚弱,要长期用药。她的丈夫为了维持家里的开销,去了很远的城镇做工,每年也回不来几次,只有一封封家书和寄过来的钱币,代替了他缺席在家的时光。
然而从去年开始,信件断了。妇人坚信着丈夫不会辜负这个家,又担心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甚至不顾身体的虚弱想亲自去隔壁城寻找。就是这时,她向来听话懂事的儿子贝尔和她大吵了一架,认为那个男人已经抛弃了他们,并且从此之后,在家的话越来越少。
“我织布的收入与贝尔当学徒的工资,本来不足以支撑家里的开销,”妇人轻轻叹了口气,“直到有一天,那孩子脸色苍白地回到家,笑着将一袋钱交给我,连同那个说是能‘护佑平安’的坠子。他以为我没看见……他手臂内侧被衣袖盖住的那道伤,颜色那么深,肯定流了很多血。”
“后来我质问过他很多次,但他都只是说不让我管,直到五天前……他再也没回来。”
说到这儿,她的眼眶通红:“对不起……我是个不称职的母亲……抱歉卡丽儿,妈妈没想瞒着你,只是不想让你也担心……”
卡丽儿已经泣不成声,她扑在母亲的怀抱里,小小的肩膀不停颤抖。
妇人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压抑着悲伤,勉强露出一个笑容:“两位大人,谢谢你们来调查这孩子的事情。如果……那个孩子真的做错了什么,能请你们饶恕他这一次吗?他是个好孩子,不管做了什么,都是为了我和卡丽儿。”
路域与关霖对视一眼,将东西收下,道了声好。
离开院子时,卡丽儿送他们出去,小姑娘的双眼依旧蓄着泪水,但却向他们扬起一个很努力的笑容:“妈妈说过,不论什么时候,发生了什么,都要笑着面对。”
“两位大人再见!”她用力挥了挥那只没拄拐杖的手,拼命上扬唇角。
关霖突然上前一步。
他站在小姑娘面前,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
“我们会把你哥哥带回来的。”
卡丽儿下意识问:“真的吗?”
“我保证。”
教廷圣子的誓言,声声坠地,千金难换。
只见小姑娘愣了一会儿,然后扬起头,泪水大滴大滴地落下,她冲着关霖的方向,用力一点下巴: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