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呷一口茶,“其实你这样也很好。娘娘办这宴,兴许就是不想你进去呢。”
阿姐很喜欢漪漪,沈氏只看她的眼神就知道。
漪漪的性子与阿姐少时像极了,尤其是身上那洒脱不羁的气韵。她们都应该是天边的骄阳,而不是悬于桂宫的明月。
阿姐一定也是不愿漪漪进宫的。
兰漪漪愣住:“可是阿爹……”
“所以我从未阻止你们。”沈氏摇摇头。
“看你自己的造化。”
入宫这日是个晴朗天气。
兰漪漪穿上她自己搭配的衣衫,在穿衣镜前转了个圈,腰上的瑶琚轻轻碰撞,玎珰作响。
兰自芳亲自送女儿到宫门口。
他停住脚,半俯着身子与女儿平视,温声道:“莫要有负担。”
兰漪漪重重点头,跟她爹挥了挥手,蹦跳着走进贵女的队列。
“阿爹快回去吧,路上小心!”
在她进入队伍的瞬间,那小小的身子便成了一竿挺直的幼竹,周身都是名门闺秀的沉静气度。
明明上一刻还像只跳脱活泼的小麋鹿,下一秒又立刻成了秀婉知礼的端方贵女,偏偏还衔接得那样自然,实在让人不得不惊叹。
队伍最前头的女孩儿扭过脸,定定瞧了她一眼。
视线收回得很快,但还是被兰漪漪敏锐地捕捉到。
她咧嘴绽放一个纯净无邪的笑容。
那女孩看着七八岁大,微微红了脸,轻轻垂下头,看起来温柔又敦厚。
她穿了一身藕粉色的裙衫,上头的绣花看不清晰,花样子倒甚是清雅。髻上除了一支攒珠蝴蝶,就只剩下两朵粉色海棠绢花,耳朵上挂了一对小巧的白玉珰,玉质油润,品相不俗。
瞧着像书香门第的小姐。
兰漪漪垂下眼眸,对她的身份有了猜测。
是傅家的。
宫里的傅德妃不受宠,宫外的傅家人却并未落没。在皇帝册立太子当天,傅德妃的堂兄傅弘慎就成了太子少傅。
兰漪漪搓搓指尖。
听说傅弘慎多年未有成婚,府里只养着亡兄留下的一个弱女,名叫傅明宪。
按着这趋势,傅明宪多半就是太子妃了。
那么问题来了,怎么在抱小太子大腿的同时,不被未来太子妃芥蒂?
这是一门很深的学问。
“静一静。”
领头的女官拍了拍手,示意小姐们跟上,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御花园走去。
兰漪漪粗略数了数,约莫有七八十人。
“对不住。”
有人碰了一下她的肩膀,低声向她致歉。
那嗓音格外清冽 ,有些难辨男女。
兰漪漪抬眼望去,只看见一个大红骑装的窈窕身影,正匆匆往队伍前方挤去。
那少女生得高挑,身形也不纤细,扎一把乌黑油亮的大马尾,在一干骨瘦如柴的小豆丁里,格外惹眼。
瞧着都十一二岁了,还来念小班呐?
兰漪漪心下恻恻,对她格外同情。
领头的女官面露不悦,显然也是发觉了她这个不恪守礼仪的另类。
她张口刚要呵斥,那少女从怀中掏出来一枚虎头金牌。
大齐武将最大的恩遇,从来不是封多高的爵、领多众的兵,而是被帝王御赐虎牌。
这虎牌是两不相疑、生死交托的承诺。
她是靖国公府的人。
那女官恭谨下神色,听她低声解释了些什么,便含笑将她独自引入了园中。
瞧瞧这排面!
兰漪漪百无聊赖地站在队伍里,无意间瞥见最前头那小姑娘晦暗的神色。
转瞬即逝。
傅家这个也不简单呐。
兰漪漪轻轻叹口气,又很快笑了起来。
跟她有什么关系呢,她只是条咸鱼而已。
女官很快又折返回来,领着队伍继续前进。
御花园的花草侍弄得很精细,品种也全,兰漪漪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安心地赏玩了一遍,然后就瞧见几个女史捧了两盆海棠花来。
一白一红,各有千秋。
这是皇后出的题目,任选一盆海棠花题诗。
兰漪漪开始偏头痛。
“兰小姐怎么不动,是不是不会磨墨?”有个巧笑嫣然的小姐冲她笑。
“丽正,你没听妙则说吗?”
她身畔的小姑娘傲慢斜睨,“这位兰小姐在姑苏便只知玩乐,哪里懂什么作诗!”
哦,宋家的。
兰漪漪面露无措,懵懂地望向她们俩:“我不认识你们,你们为什么说我坏话?”
宋丽正红了眼圈。
“我关切你一句,怎么是说你坏话呢?我作诗快,见你面有难色,想着替你磨墨,我、我一片好心……”
她话里透着哭腔,单薄纤弱的肩膀一颤一颤的,几乎要捂脸呜咽起来,可怜极了。
兰漪漪歪头,知道这是遇着对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