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秀平带着小闺女,辗转了好些街巷,才走到了县里头的黑市。 这个时候,买卖东西全都靠票子,没票注定啥也买不着。 黑市不一样,买东西不要票,要钱。 平日里,村里的乡亲们有的会拿着自己家的鸡蛋或是细粮拿来黑市里换些钱,家里头富裕的就换些肉,给全家打打牙祭。 黑市啥都好,就是啥啥都贵,而且东西也并不是随时啥都有。 老燕家靠着老燕头的木匠活儿,攥了点儿钱,在黑市里买点肉是绰绰有余。 娘俩儿转了好几圈,也没瞅见合适的肉,不是大骨头棒子的,就是啥猪头肉猪下水。 田秀平觉得反正还是因为老大家的生孩子,耽误得来晚了,毕竟黑市也不是说每天都啥样肉都有的。眼瞧着后天家里头就摆酒了,也总不能今儿不买了,都等到明儿再来办吧? 燕金梅想着,能不能直接倒腾点肉票,然后再去百货大厦里再买个肥瘦相间的回来和土豆萝卜啥的炖一炖。 其实这样儿也不是不成,就是这样儿花的钱就更多了些,田秀平心里总归有点不大乐意。 “妈,我还有个主意,咱们要不回家去,让我大哥二哥他们去大罗河上游摸摸鱼?回头用鱼汤做大炖菜也成啊,还记得我大嫂上回做的不?乡亲们肯定也得在味道上叫好的。” “傻闺女,你以为让你大哥二哥却摸鱼就摸得着?” 大罗河里倒是确实不少河鲜,可是也架不住家家都去河里忙活。 鱼总归是有数的吧,这玩意儿还是靠运气。 毕竟这回不单单是老燕家全家人弄点儿好吃的打牙祭,是给老五娶媳妇儿,时间上挺紧的,万一捞不到鱼,总不能啥都没有。 田秀平一想,还是决定先买点儿猪骨头棒子,然后再让家里头那俩傻儿子去河里看看,万一不成,明儿再让老燕头跑来一趟,花钱买肉票。 她提了不少猪骨头棒子回去,能吊汤底还有油水,咕嘟咕嘟能炖一大锅的骨头汤,还不是想炖啥菜有啥菜的。 燕金梅帮着拎了一筐子鸡蛋,又装了点儿虾米皮。 鸡蛋是老燕头千叮咛万嘱咐的,为了给老大家的补身子,别饿了他的小明珠。 素菜是一点儿没准备买,老燕家有自留地,土豆、地瓜、萝卜、白菜倒是不少,也不愁没得招待。 第二天,全家早早儿就在这一天忙活起来,除去还在坐月子的赵春芳,剩下的都该忙着去请亲戚后天来老燕家吃席。 燕建国燕建业拿着草篓子,走出去好几里地,上大罗河上游去摸鱼。铁蛋和顺子好奇,也跟着跑过去了。 老二家的柱子还是胆子小,在加上出了上回果子被偷事件,他有点儿怕他二哥顺子,有他哥的地方,他都躲着走。 王淑芬被安排去自己家的自留地里收一些萝卜土豆回来。 赵春芳心里还是很抱歉的。自己是老燕家的大嫂,是长媳。小叔子娶媳妇儿也是应该自己和王淑芬帮着张罗忙活的。 王淑芬脑袋是个短路的,田秀平指望不上,要是真的把这个活儿安排给她,那老燕家娶媳妇儿就要出老大的笑话了。 其实,农村妇女一般都不咋坐月子,生完孩子休息两天就照样儿下地干活儿不含糊。但是架不住老燕家心疼这个生下小孙女儿的赵春芳啊。 赵春芳生小宝的时候确实是受了点累,折腾了一下午才生出来,远没有生顺子那么痛快。可已经过了七八天,早就恢复差不多了。 她说帮着王淑芬一起去摘菜吧,老燕头儿却摇了摇头。 她说去跟燕金梅一起去挨家挨户通知来吃酒吧,田秀平摇摇头。 赵春芳:我很闲啊,我想帮个忙啊,我怕被说闲话啊。 然而,现实就是一切努力都是徒劳的,踏踏实实在家里呆着吧。 没过晌午,燕建国哥儿俩就带着几个孩子回来了,瞧这表情就知道,肯定篓子里装着鱼了。 他俩运气好,身手也好,在大罗河上游,结结实实捞着三条鱼,其中一条还是分量特别足的那种鲶鱼。 为了捞鱼,他们俩是走了一段儿挺险的山路,少有人去,所以捞鱼也方便,孩子太小,根本翻不过去,索性就在主河道边儿上玩了一会儿水,就跟着回来了。 燕建国把篓子交给了自己亲妈,就回屋里去瞧自己老婆去了,赵春芳正在喝糖水鸡蛋。 “妈,妈,你又吃糖水鸡蛋了,真香啊!” 顺子隔着门缝儿就闻到了那股子甜味儿,给馋的口水都快出来了。 “你妈生了你妹子身子虚,咋,你还想跟着蹭一口?” 燕建国对儿子一点儿也不客气,抬手就是一个爆炒栗子打在顺子的额头上,疼得顺子哇啦哇啦直叫。 “铁蛋他爸,你们逮着鱼没?” 赵春芳喝完了一整碗糖水鸡蛋,拿着床头上的小手绢擦了擦嘴角。 “逮着了逮着了,我和老二走了老远,还翻了一个小山口,才找到了一块儿没人常去的地儿,累死我俩了。” 燕建国直挺挺地栽倒在床上,摸鱼可是让他觉得比种庄稼更累的活儿了。 “咱妈咱爸也是,非说不让我帮着忙活,让我在屋里顾着小宝,有啥可顾的,她连翻身都不会,成天里有一半儿时间都在睡大觉。”赵春芳看着谁在床沿儿不远呼呼大睡的小宝叹了口气。 “他爸,我瞧着以后咱们五弟妹铁定会因为我没张罗她婚事,以后跟我闹不愉快。” 燕建国平日里是个闷嘴葫芦,比他爸更不爱说话,也不爱动脑子想事儿,赵春芳的担心和牢骚只会让他觉得多余。 “你管呢,明儿咱家做饭肯定指望得上你就成了呗。” 赵春芳看自己男人那副懒散又爱答不理的样子,瞬间就不想说话了。 谁不想老老实实的在家里卧床看孩子,顺便一天一个鸡蛋吃,过得舒舒服服的。可做人远远不能只看眼下的日子,得想着怎么能把日后的日子都过得舒舒服服的。 五弟妹一瞧,就不像王淑芬是个好相与的,一旦因为今儿结婚的事儿跟自己结梁子,那日后就没啥舒服日子过了。 其实,事实证明,赵春芳真的很有先见之明。 田秀平在院子里清点跟邻居家接过来的桌子椅子,还有锅碗瓢盆的,按照数量一个一个儿数过去,确定能满足了明儿的席面儿,以及准备好菜面儿的食材。 一应的东西都准备了齐全,田秀平停下手里的活儿。 沈家嫁女儿的事儿解决了,现在又该轮到她想一想关于家里“□□”陈英的事儿了。 要是说老燕家和沈家没有冤家关系,她是一点儿都不信的。先是自己家女知青被人家家里的男知青搞大了肚子,后来又是自己家小五娶了沈家独女。 可田秀平不喜欢老沈家一家子。 要是朱经纬说了自己把陈英娶了,田秀平真实巴不得乐见其成,让两口子赶紧都搬出去单过。 然而事情要是有这么好解决就好了。 陈英早早儿就把怀孕的事儿给朱经纬透露了,虽然他保证一定接她们娘俩儿一块儿回省城去,可自打农忙完了,到老燕家娶媳妇儿,都没在跟陈英提起过。 陈英心里也很急。 已经三个多月了,要是等到四五个月也就要显怀了,到时候就算陈英有心隐瞒都瞒不住。 趁着老燕家和老沈家忙活婚事的时候,她就偷偷跑到老沈家的院子外头,借着给新房里放新被子枕头的功夫儿,叫了朱经纬出来。 朱经纬显然是担心被他人瞧见俩人关系太亲密,小心翼翼地将陈英拉到了屋子后头,避了人才肯开口。 “你咋来了,不是说你等消息就成了?” 陈英见他面子上有些小心翼翼,自己心里便有了一些不舒坦。 “再等?我肚子就要显出来了,你让我等着生出来不成?” 听见陈英不耐烦的态度,朱经纬心里头莫名的觉得烦心,自己家里头的名额都没给审批下来,自己都急得不行,陈英还在这儿催促上他了,有了机会谁不想赶紧离开这乡下地头? “行了,你等着就成了,可别催我,上头我可说了不算。” 看见朱经纬的嘴脸,陈英心里凉了大半截。 这完全不是,他当初连哄带骗,领她一块儿钻进玉米地里的模样儿了。那时候,朱经纬当真是好话说了一箩筐又一箩筐,就差说把天上的星星摘给陈英。 男人啊,果然是得了手就开始不可靠起来。 谁叫他有个在北京当官儿的舅舅?好歹也是能依仗上的啊。 陈英摸着自己的肚子,一脸忍耐地说道,“你再催催吧,要是显怀了,那我和孩子想走都走不成了。” 陈英把该交给沈翠兰的东西塞到他手里,转身就走了。 她不知道的是,朱经纬的舅舅从头到尾给他申请的返城名额,从来都只有一个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