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州。
“那就是无书楼?”二楼上,湛非鱼透过窗户看向不远处的宅邸,只是三进的宅子,可宅子的东南角却有一座高达五层的塔状建筑,正是丰州最有名的藏书楼。
齐桁点头道:“自尽信书,则不如无书。所以取名无书楼,也有人说藏书楼有五层,最开始取的是五书楼,也不知怎么传成了无书楼。”
明三端着茶杯笑了起来,“我怎么听说但凡有人想找卫大儒借书,卫家仆人只道卫家没有书,都说是无书楼了自然是没有书。”
不管因何取名,都说明一点想从卫大儒这里借书或者抄书,那都是绝无可能。
“这位仁兄面生的很,是从外地而来?”忽然,一个青衫读书人走了过来,对着明三拱手行礼后,继续道:“在下丰州周冰泉,不知仁兄尊姓大名?”
明三懒洋洋的靠坐在椅子上,半眯着眼打量着周冰泉,却是连个回礼都没有,“怎么?来茶楼喝茶还需要自报家门?这是丰州的规矩?”
呃不说周冰泉一愣,就是其他几桌的读书人都傻眼。
即便对方不是个读书人,可观明三的风姿气度,再看他身边这两个孩子,明显就是富家子弟,也是周冰泉的目标,谁想到明三态度如此高傲。
“竖子无礼!”一道愤怒的斥责声响起,却是周冰泉的友人站起身来,愤怒的看向懒散不羁的明三,“周兄乃是丰州最年轻的举人,你竟敢如此无礼!”
这一下,不单单明三诧异了,湛非鱼和齐桁目光齐刷刷的看了过来,周冰泉看着也不过二十五六岁,竟然已经是举人了。
对比之下,明三也就是个秀才,湛非鱼和齐桁还是童生。
“黄兄,君子之交岂可以身份来论?我观这位仁兄风雅卓绝,遂生了结交之心。”周冰泉朗声一笑,却是半点不在意明三的傲慢无礼。
黄文自然不会反驳周冰泉的话,只是冷冷看了一眼明三,“君子上交不谄,下交不渎。周兄品行之高洁,当浮一大白,我以茶代酒敬周兄。”
一时之间,但凡认识周冰泉的读书人都举起茶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显得湛非鱼三人格外突兀。
周举人真的是单纯的喜欢结交朋友?如此年轻的举人,湛非鱼想到万云浩,称得上是礼贤下士,可他也不会在茶楼贸贸然和人“搭讪”,贬低了举人的身价。
明三在南宣府那也是呼朋唤友的风流才子,比起备受追捧的周冰泉更受欢迎,此时莞尔一笑,“小胖子,君子上交不谄,下交不渎。此句何解?”
被提问的齐桁立刻坐直了身体,“此句出自语出易经,子日:知几其神乎。君子上交不谄,下交不渎,其知几乎”
一群读书看了一眼齐桁,倒也不奇怪,齐桁虽然年幼,但衣着华贵,一般富家子弟四五岁启蒙,齐桁这般的或许已经读了三四年书。
齐桁继续回答:“意为君子对地位比自己高的人,交往时不阿谀奉承对下地位比自己低的人时,交往不轻视怠慢。这便是君子交友时所行所奉,仿若空谷幽兰一般,令人不敢亵渎,闻之则喜。”
明三点点头,话锋一转看向湛非鱼问道,“这几日还在读庄子”
咦?这一下,周冰泉等人终于面露诧异之色。
齐桁回答正确很正常,四书五经是科举必读之书,可湛非鱼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即便家中请了夫子,启蒙读的也是三字经百家姓诗经或者女四书。
至于庄子一书,在场的读书人也读过,但要说精通还真没几个,毕竟周冰泉等人年纪最大的看着也就而立之年。
湛非鱼顶着一群人打量的目光,脆声开口:“君子之交淡若水,小人之交甘若醴。君子淡以亲,小人甘以绝,彼无故以合者,则无故以离。”
此句正是出自庄子。
“小胖子,记住了,交友不在多而在精,亲君子远小人。”明三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周冰泉,这种送上门的,即便是举人,却也不知是君子还是小人。
齐桁认同的点点头,“小师叔,我记住了。”
“这位仁兄也是读书人?”周冰泉朗声开口,态度更为热情,但也意识到明三性格不好,转而看向齐桁和湛非鱼,笑着道:“没想到两位小友也是饱读诗书,我来考校考校两位小友,何为君子?”
周冰泉乃是举人,能被他称为小友,那身份至少也是举人,只不过湛非鱼和齐桁年幼,他这一说也只是客套而已,没人会当真。
身为青涯书院的扛把子,齐桁自然不能堕了书院的威名,只是关于君子的言论,不管是四书五经,还是诸子百家,都各有描述,齐桁在想着该如何回答。
一旁湛非鱼却已经开口了:“丹可磨而不可夺其色,兰可燔而不可灭其馨,玉可碎而不可改其白,金可销而不可易其刚。”
丹砂可以磨碎,却不能夺去它的赤色兰花可以焚烧,却不能泯灭它的芳香美玉可以击碎,却不能改变它的洁白金子可以熔化,却不能变易它的刚坚。
所谓君子: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只不过比起孟子中这一句,湛非鱼所言却出自刘子,若不是博览群书,只怕都不知道这一句。
“不知此句可妥当?”湛非鱼扬眉一笑的问道。
对上湛非鱼乌黑纯净的双眸,周冰泉笑的有点牵强,“后生可畏啊。”
明三优哉游哉的晃着手中的茶杯,其实班门弄斧更贴切。
难道这小姑娘的长辈把她当成男儿教养?就在一群读书人震惊于湛非鱼的才学时,只见她站起身来。
对比明三的懒散无礼,湛非鱼整理了一下衣裳,对着周冰泉一揖到底,雪白的包子脸严肃而认真,“刚刚周举人说到君子之交,我有一事不明,还请周举人不吝赐教。”
小鱼要搞事?明三瞬间坐直了身体,齐桁双眼冒着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