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他们的不是绮陌,是贫穷。” 南觅话音未落,殷霂已看过来道:“你心思缜密,我等确实不如。” 南觅:“三郎说笑了。此处可方便说话?” 殷霂垂眸,一副慵懒神色:“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圣人见我赈灾日久,派人协助我。此地县丞也需尽早任命。” 卓寒玦插话道:“我算得你大凶,但在宜阳会遇贵人,有转机,这几日我看来看去,最贵的就是我了,你回长安务必要捎上我。” 殷霂冷笑:“最后一句才是重点吧。” 卓寒玦一脸心虚的微笑:“这次我可是偷跑出来,盘缠不多了。” 南觅看向殷霂:“其实县丞案我也明白了。” 卓寒玦大惊:“我错过了什么,不过一天时间怎么你就明白了。” 南觅:“其实这两个案子看似无关,内里却有些隐约的联系。” “县丞之死无甚花哨,通过绮陌这个案子明白幕后之人目的之后,这个也很好解。” “绮陌前一晚还和县丞对话,第二日就见到尸首。仵作验尸后报死亡时间是半夜。我去现场的时候看见屋子后面有个池塘,水位很高。屋子里吊在房梁上的白绫很长,一端是剪断的。 那我们可以推出:县丞不是自杀,是他杀。” 卓寒玦已按捺不住,说道:“就凭这些你就知道?” 南觅望了一圈屋内的人,神色均是疑惑,不解,惊讶,惊奇,不经意间却落入一双茶色眼眸,殷霂一抬眼,眼尾翘起,一派风流之意,眼中没有质疑,没有疑惑,眼神平静无波。 南觅一瞬间竟忘了要说什么,脑中只有那双眼眸,这一眼似有电流划过心脏,酥麻感遍布全身,心跳快得不同寻常。 翠黛怯生生地问:“小娘子,你……你脸好红啊,是不舒服了吗?” 南觅一惊,迅速拉回神智:“无事。” 她镇定片刻,才接着说道:“我是由屋内白绫确定的,还有验尸时县丞的神色。在药行时孙……孙大夫,我的师傅曾让我辨过此药材:海桐皮。磨成粉末后服用,过量使用时剧毒。毒发后面色红润,因此常耽误抢救时间。” “不管是不是此药材,重点是在吊上房梁时县丞已死,因为一位自尽而死的人不可能面色平静。而后凶手将白绫束在县丞颈上,白绫一端系于窗户上。再延伸出去系在屋外池塘水箱上。” “宜阳正在雨季,半夜多雨,凶手由系着白绫的窗户出去,再推波助澜一番,水箱落在池塘中,而后县丞被吊起,凶手在半夜剪断白绫,县丞落地,白绫会将窗户拉紧。” “这就造成了一个窗和门都锁死的空间。” 南觅看向殷霂:“我只是一直想不明白凶手的目的。但此时我就明白了,也许县丞手里有他们的证据,也许没有。但是绮陌一案背后也许有他们的影子。他们做这一切,就是为了拖住你的时间,让你分心,让你不能再死死地咬着他们。” “三郎,你已经离他们很近了。” 殷霂眼神一肃,有些事情他不想让南觅知道,可她总能从蛛丝马迹中推出背后隐藏的真相。 殷霂正色道:“我正在追查他们。我答应过你,定要将幕后之人狠狠揪出,为你报仇。” 卓寒玦这会才明白过来,用力一拍掌:“阿觅,你也太厉害了吧。就看下现场你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了。” 南觅无言。半响才缓缓说道:“其实……我昨晚梦见碧寒山人,他对我说的。” 卓寒玦愣住,迟疑地问:“当真?” 卓寒玦将信将疑地看向南觅,却见南觅忍了又忍,才忍不住的捂脸大笑。卓寒玦脸一黑,大喝:“好哇,你居然这样骗我,我也和你不再是好朋友了。我们绝交。” 南觅笑出了眼泪,拿出帕子盖住脸:“对不起,我失态了。郎君莫要介意,阿觅向你赔罪了。还望郎君海涵。” 卓寒玦愤愤道:“不海涵你能怎的?” 殷霂唇角一勾:“不和我一起回长安了?” 卓寒玦无语望天:“你们是一伙的,就我不是。木木,我心甚痛。” 殷霂一手撑头,斜睨一眼卓二,似笑非笑地轻声道:“无妨,以后……你就习惯了。” 南觅无意听见,又是一阵心跳加速,殷霂音色如弦,尾音无意中扬起,面色又极正经,身上有藏不住的长期身居高位的气势,整个人诠释了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南觅从未想过男子还可以如此好看又强势。只心道不知怎的,今日看殷霂格外诱人。美色误人,古人诚不欺我。 三人在屋前分离,南觅回了屋子静坐一会还是静不下心,只能去找东望。东望在药行失火后已无事可做,南觅只好让他在县衙内和武学师傅切磋,免得出门危险。 没想到东望弃文从武后也学得有模有样的,武学师傅已教不了他什么,整日在她面前夸赞东望,让她同意东望去参加武举。 南觅心中为东望骄傲又心酸,自己的弟弟如此聪明,却因受伤每日记事都有障碍,若他有想做的事,她又怎么会不支持。只是她私下问过东望,东望并无太大兴趣。南觅也曾在经过东望屋子时看他仍在捧着书。 不管如何,现在第一要事还是治好东望的伤。 东望看见南觅,起身迎道:“姐,我今日也未出门。” 南觅点头:“嗯,知道你有数。我这是让你准备一下,我们可能又要离开宜阳了。” 东望眉头一皱:“……盘缠还够么?” 南觅摇头道:“你不用担心这个,我们换个大些的城市。”未说出的是给你看病,但是没太大希望时她不想反复提起此事。 东望点头:“姐姐去哪我就去哪。” 南觅伸手环住东望劲腰:“弟弟都长大了,姐姐快抱不住你了。” 东望脸都羞红了,一下挣开:“姐!!” 南觅失笑:“好,不闹你了。可能就这几天了,你准备一下。” 就在这时,翠黛掀开帘子道:“小娘子,夫人有请。” 南觅不疑有他,替东望整整衣领,嘱咐道:“早些睡。” 夫人正坐在荷花池旁的八角亭中,摆上一壶茶,一盆西瓜。见到南觅,夫人招招手:“小娘子,来。” 南觅上前行礼:“夫人万福。” 夫人嘴角弯弯:“小娘子不必多礼。” 看得南觅坐下,夫人接着说道:“小娘子来了县衙许久也未招待,是我之过了。” 南觅摇头:“我知夫人丧期难免悲痛,些许繁文缛节不必在意。” 夫人拿起团扇轻摇:“最近府内不太平,我也有一肚子的话想和小娘子说呢。” 南觅突然觉得有些不对。 夫人面带微笑:“小娘子,我知道那妆盒是你让下人收起来的,你于我有恩。” 南觅想着择日不如撞日,便提出了心中深埋已久的疑惑:“请问,县丞……” 夫人冷斥打断:“丰安不是都与你说了吗。” 南觅大惊,怎么好像全部人都知道她在做什么。 夫人瞧她神色,又笑:“无妨,丰安与我说的。”看着对面少女懵懂的神色,夫人忽然想起当年同样年纪的陵荷。 当年陵荷与妹妹在上元节时出门看花灯,她一眼望见人群中天质自然的谦谦君子,一眼就动了心,也注定了今后十五年的求而不得。 在她深陷苦恋而做尽自己不屑的卑劣手段之前,她也只是一个处于舞象之年,会梳反绾髻的窈窕少女而已。 夫人微微一笑:“我知你们在追查夔州刺史贪污案,这是丰安查到的证据。” 夫人递来一本账册,意味深长地笑:“你可要收好了。这是丰安好不容易查到的。丰安就是这样,眼里揉不得沙子,也断了自己性命。” 随即,夫人低头柔柔一笑,眼里似在回忆当年往事。 梦回一霎龙湫雨,五月轩窗也带秋。 南觅满脸不可置信,低头匆匆一看,确实是一本账册。上面记了许多人名,册子不厚,她匆匆放入袖中,正要起身向夫人道谢,忽觉天旋地转,心头一点明悟,说出口的话变成:“这茶……?” 眼前最后看见的是夫人笑着点头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