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身出了客栈，夜已深了。　　　　天空中银盘高照，大街上灯火阑珊，只零零散散有些做生意的铺面还在开张。杜芊芊打听了通往河岸的路，径直往河边走去。　　　　爱因斯坦曾经提出的虫洞理论，杜芊芊上学时印象非常深刻。　　　　联系上那天在海上突然出现的不合时宜的奇怪漩涡……难道赶巧遇上虫洞扩大，吞噬了海水形成漩涡，才将自己抛到了这边的世界？　　　　不管怎样，秘密应该就在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漩涡里。王子安从这附近把自己打捞上来，那么如果漩涡还在的话……说不定就可以回去了。　　　　杜芊芊带着一丝希冀来到河边，水流平静而安详，哪有什么漩涡的踪影？她不死心地跳下去，仗着水性在河里折腾了大半宿，这才焉耷耷回了客栈。　　　　客栈里，一双幽深的黑眸盯着那个人影。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为了避免招人眼目，给救命恩人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杜芊芊换上了男装。这个时代的人以胖为美，再加上男装本身就大，穿得人怪不舒服的。　　　　王子安为了照顾大病初愈的杜芊芊，委派了两个小厮随身跟着，一个叫川芎，一个叫苍术。　　川芎体贴细心，手巧地帮杜芊芊改了尺寸，苍术干练沉稳，奉命时时“监视”杜芊芊。两人时时处处跟着杜芊芊，她走到哪里他们就跟到哪里。　　　　即便是在现代，杜芊芊还是杜家继承人的时候，也没有这样一刻不停的被人盯着过，不禁怕了他们两个赶也赶不走，说也说不听的“贴身保镖”。　　　　是日，王子安一行人任务已毕，动身回虢州。　　　　唐代的大船已十分先进，有十五个水密舱用以存贮货物，每个水密舱互不相通，即使其中一个舱房进水，其他舱房的货物并不受影响，船体也能保持航行。　　　　杜芊芊惊讶于这个时代的航行技术，上上下下四处参观。　　川芎和苍术还是一如既往地跟着，杜芊芊被他们看得透不过气，便拿出手机教他们玩。川芎虽然体贴周到，可毕竟年纪还小，经过杜芊芊的一番宣扬，已经对手机爱不释手，各种把玩了。苍术却还记得王子安的命令，寸步不离跟在杜芊芊身边，令她很是头疼。　　　　是时杜芊芊参观完毕，见王子安正在甲板上纳凉，走过去坐到他身边道：“你们唐代的科学技术还真是厉害，估计这时候在整个世界范围内都能处于领先地位，英国这会儿甚至还没开始工业革命呢。”　　　　这话当然是针对那个时代而言的，当时的技术肯定比不上现代。　　　　旁边有不懂事的插嘴道：“那当然，芊芊姑娘，咱们这船还是小的，你是没见到……”　　　　那人说到这里，仿佛突然被掐住了脖子似的噤了声。　　　　王子安收回目光，道：“吩咐下去，这是我新收的小厮，叫杜谦谦，谦谦君子的谦谦。谁再说漏嘴，罚他三天不许吃饭。”　　　　下面人一听三天不能吃饭，吓得立马奔走相告，三缄其口。　　　　杜谦谦正待继续和王子安说话，忽然听得一阵骚乱。　　　　有人缚了廿晷景的双手，带上前来。　　　　王子安面色一凝，拧眉道：“什么情况。”　　　　来人是王子安手下一个小兵，对王子安行礼道：“禀参军，川芎被人杀害，属下和阿魏巡逻时发现这位形迹可疑，便拿下了。”　　　　杜谦谦闻言大吃一惊，川芎死了？　　　　王子安沉声道：“立刻带我去现场察看。”　　　　所谓的“现场”，竟然是廿晷景的房间。　　　　杜谦谦刚听到消息的时候还存了一丝侥幸，但让她完全没想到的是川芎真的死了。　　　　刚才还在身边活蹦乱跳的川芎，现在却已倒在血泊之中，背后一把利刃刺穿心脏。手段狠辣，手法利落，看样子是一个武艺高强之人所为。　　　　杜谦谦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立即封锁现场，封存所有物证。”王子安下令道：“所有人两两一组，互相监督，不可逃脱一人。另外，廿晷景留下，我有话问你。”　　　　王子安的手下办事效率很高，一声令下，立马有人封锁了现场，将人证看管，物证全部封存，杜谦谦也被带离了现场。　　　　杜谦谦虽然初来乍到，但几天相处下来，对廿晷景的为人处事看在眼里。此人沉稳干练，医术高超，虽然相貌可怕，但心地善良，处事低调，杜谦谦绝难相信他会做出这种事，不由在心里暗暗琢磨起来：案发当时，王子安和甲板上的侍卫和自己呆一起，肯定不可能作案，而苍术寸步不离的跟着自己，也可以摆脱嫌疑。但毕竟船上人多口杂，嫌疑人太多，究竟是谁杜谦谦心里也没谱。最关键的问题是，川芎为何会在廿晷景的房间被杀？如果是仇杀，有点脑子的凶手都不可能选择自己的房间作案。如果是冲动杀人，廿晷景那样的人会随身携带匕首一类的凶器？　　　　杜谦谦琢磨来琢磨去也没找到答案，王子安那边已经下令暂停航行，开始挨个召底下人去审问。　　　　思来想去也帮不上什么忙，杜谦谦干脆早早就入睡了。谁知睡到夜里，被王子安秘密召唤了去。　　　　传令兵是一个极年轻的小兵，递给杜谦谦一个火折子就迈着大步走了。走到半路才发现带的人跟丢了，又折返回来：“姑娘，你快着些。”　　　　杜谦谦一边磨磨蹭蹭一边道：“我夜盲，你倒是慢点啊。”　　　　然而那小兵对夜盲没什么概念，一个劲催着。　　　　杜谦谦实际上也不算夜盲，就是感觉古代的照明有点恼火。她就着火折子的微光跟在小兵后面，两眼一抹黑地来到一间舱房，推门进去。　　　　王子安静静坐在椅子里，面白如纸，烛火摇曳，看不清表情。　　　　廿晷景虽是嫌疑人之身，却没有被缚，静静垂手侍立在旁。　　　　见杜谦谦进来，谁也没有说话，一阵诡异的沉默。　　　　杜谦谦被屋里的低气压迫得喘不过气，踌躇半天，决定首先打破沉默：“王勃……你叫我？”　　　　王子安点点头，指着桌子上一样物什道：“你看看这个。”　　　　杜谦谦往桌上一看，脑子里轰鸣一声，竟然是自己的手机！　　　　手机被川芎拿去玩，临死前应该掉落在地上成为证物被收起来了。难道这将成为指控自己的证据？不应该吧，我有苍术做证人，罪名根本落不到我头上。再说，我也没有作案动机。杜谦谦脑子里转了千百转，才小心翼翼开口道：“这是什么情况？”　　　　王子安的面色非常难看，但语气却难得地没有了先前的冷意：“你先别急，我们叫你来并不是打算审问你。只是这个东西是在川芎尸体旁边发现的，我们觉得这个东西恐怕会成为关键证据，只是我们无法打开它。”　　　　杜谦谦这才松了一口气。　　　　手机是指纹解锁的，只有她一个人能打开。她解开锁，直接点进了相册，直觉告诉她川芎应该是不小心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才被人灭了口。　　　　翻来翻去，什么也没发现。杜谦谦略感失望，把手机递给王子安。　　　　王子安翻了几张，在其中一张上面停了下来。杜谦谦一看，是一张川芎的自拍：画面上的川芎笑容灿烂，眼神单纯可爱，这样的一个人就这样没了，不免让人一阵唏嘘。　　　　再仔细看看，并没有发现什么出奇的地方。　　　　王子安指着画面的犄角旮旯，道：“这里，有个人。”　　　　杜谦谦定睛一看，原来川芎背后有一扇门，门里一个人影鬼鬼祟祟正在寻找着什么东西。一连翻了几张都有这个人在，只是所占的地方太小，还不到画面的二十分之一，所以刚才自己没注意到。　　　　杜谦谦拿过手机，双手放大画面，照片虽然是前置摄像头拍的，但因为像素甚高，依旧清晰无比。放大到人脸部分，一直保持着沉默的廿晷景开口道：“就是他。”　　　　杜谦谦看了一会儿觉着眼熟，但想不起来是谁。正在搜肠刮肚绞尽脑汁，王子安在一旁冷冷道：“防风。”　　　　杜谦谦恍然大悟，防风，就是那个人缘极佳，腿脚特别勤快的侍卫。杜谦谦大病初愈那会儿，他天天围在外边转，想尽办法要自己搭话，却被川芎和苍术以各种理由挡在门外，是以杜谦谦有些印象。　　　　想到这里，杜谦谦问道：“他杀川芎的目的何在？”　　　　廿晷景道：“恐怕是因为这些照片。我进房间的时候，防风正想销毁这手机，我到了之后和他交手起来，他见打不赢我，便逃了。我一心救人，却忘了避嫌，才被他栽赃。”　　　　杜谦谦翻着翻着，心中便有了计较。这些照片是在廿晷景的房间外拍的，正好拍到了防风在廿晷景房内翻箱倒柜的身影，而川芎恐怕就是因为拍到这些照片而他被灭了口。　　　　防风正准备销毁证据——手机的时候，被碰巧回房的廿晷景撞见，二人大打出手，防风本想一并拿下，没想到这个平时不动声色的大高个是个硬茬子。几个来回没奈何得了，便夺门而出，叫来了当班的值守侍卫，反咬廿晷景一口。　　　　而廿晷景是个不救人会死的个性，看见川芎倒在血泊中，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救治而没想到避嫌，结果被赶来的值守侍卫抓了个正着。　　　　好恶毒的人……川芎无意间拍到的这些东西，有可能根本构不成什么威胁，甚至根本不一定会有人发现。他却直接将其灭口，也许后来还发生了一些事情，只是没有留下证据吧。　　　　杜谦谦继续翻阅，看到某处，忽然扬起脸笑道：“有了。你们把凶手抓来对峙吧。”　　　　====================================　　防风初进门时一脸怒意，叫嚣道：“你们凭什么抓我？”　　　　王子安扬起手中的手机，防风愣了愣，硬着头皮道：“那是什么东西？”　　　　杜谦谦把里面的照片翻出来给他看，防风起初还做贼心虚，结果一看：就这些东西，根本构不成证据。随即哈哈大笑道：“这是什么？参军不会是想用这些脸都看不清的东西定我的罪吧，案发时我根本不在现场，值守的石斛、阿魏都可以为我作证。”　　　　防风的好人缘此时发挥了作用，本来侍立在后的石斛、阿魏皆上前一步施礼道：“禀参军，属下愿意作证。”　　　　廿晷景皱眉看看二人，这二人都是防风的好兄弟，平日里勾肩搭背，呼朋引伴，说话自然向着他，轻哼一声，不做搭理。　　　　王子安置若罔闻，只慢悠悠道：“防风，你当真不认罪么。”　　　　防风料定他们拿不出更多证据，哈哈一笑道：“杀人者乃廿晷景，请问参军，属下何罪之有？”　　　　廿晷景闻言微微挑眉，两道目光如利剑一般直逼防风，防风饶是脸皮再厚，毕竟做贼心虚，被他看得脖子一僵。待回过神来，又用眼刀回敬了过去。　　　　此时，一直未开口的杜谦谦轻轻嗤笑一声。　　　　防风面色一垮，心虚道：“你笑什么！”　　　　杜谦谦退出相册，翻到视频，点开一段。　　　　防风看着看着，脸色唰的一下白了起来。　　　　这就是你要的金银铜铁锡石锤！　　　　原来那手机本处于照相模式，而防风捡起来的时候却不小心点入了摄像模式，一五一十地把他的脸和后进来的廿晷景，并他们抢夺手机时发生争执的所有对话，全部录了下来！　　　　视频自顾自地播放着，在场的人眼睛都却都盯上了防风，那防风脸上一阵赤橙黄绿青蓝紫，简直比唱戏还好看。　　　　王子安缓缓起身，挑眉道：“防风，你可认罪。”　　　　防风突然挣脱后面押解的几人就要向外逃跑，却被门外的带刀侍卫用刀抵着脖子逼了回来。　　　　公事面前，人缘再好也没用。杜谦谦欣慰地叹了口气，感慨古代的民风真是淳朴。　　　　正想着，只听见几声低喝，防风嘴角流出猩红的血液，人却已经软软跌坐下来，看来是咬破了先前藏在嘴里的毒丨药，自尽了。　　　　杜谦谦还在惊讶中，廿晷景已一步向前，虎口掐住防风的双颊，点住他身上几处穴道，阻止毒丨药继续流入其口中。可是哪里来得及？这药性烈的很，防风早已吞下大部分毒丨药，没了呼吸。　　　　廿晷景抬头与王子安对视一眼，二人的神情都十分凝重。　　　　防风事件发生以后，王子安和廿晷景二人有事无事开始经常私下商量事情，将底下的人一个一个传去盘问。　　　　一日，杜谦谦正如往常一般东游游，西逛逛，苍术也一如既往地跟在她身边。忽而闻得王子安找她有事，杜谦谦便只身来了舱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