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就这样背靠在树上,幕天席地的睡着了。 天色渐渐由黑转青,由青转白,想是快亮了。杜谦谦歪着头靠在大树上睡了一夜,感觉脖子微微有些酸麻,轻轻张开眼,便看见同样靠在树干上,睡相笔挺的王子安。 杜谦谦有点可乐,这人睡觉怎么这样,像上课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马上有老师抽他回答问题呢。 想到这里,不由侧目看去。 这个时代的人以胖为美,可王子安却是非常符合现代审美标准的美男子。连日的变故和劳累使得他的脸颊越发显露出分明的轮廓,笔挺的鼻梁下,微微翕动的鼻翼平静地呼吸着,似乎睡得极沉。杜谦谦的视线忍不住停留在轻而薄的唇上。 那嘴唇看上去既薄又软,还泛着健康的光泽。杜谦谦看得心痒,不知死活地越挨越近了。 王子安睡得不沉。方才杜谦谦起来他就已经醒了,见天色还早,未及卯时,便闭上眼继续假寐。 听得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王子安刚把眼睛虚虚睁开一条缝,便看见杜谦谦无限凑近的脸。他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上次梦中那迫不得已的一吻,心头微微一惊,身体下意识往后一闪,道:“你干什么?” 杜谦谦偷袭失败,指手画脚道:“那个……天亮了。” 王子安看了一眼天色,道:“嗯。” 杜谦谦又指手画脚道:“刚才……我是那个……看你脸上有东西,帮你擦擦……而已。” 王子安没有继续为难她,而是顺着杆子下了:“哦。谢谢。” 杜谦谦有些懊恼,还想再说点什么弥补一下,却见王子安已经起身,拂去身上落叶,对她道:“荒郊野地没什么东西果腹,我去采些野果来,你在此处稍等片刻。” 杜谦谦方才丢了面子,心下暗暗恼火,只盼着能赶紧做些什么事情将失去的面子补回来。一听王子安要去摘果子,忙道:“这个我擅长,一起去好了。” 杜谦谦说擅长,那就是真擅长。以前她还是杜家千金的时候,寒暑假无所事事就经常参加一些野外生存训练项目,也有过攀登阿尔卑斯、厄尔布鲁士山的经验,常常在野外一呆就是几个月。野生动物、野生植物、甚至野生爬行类、昆虫类,哪些能吃,哪些有毒,哪些致幻,全都一清二楚。 但是她却忘了王子安好歹也是个杏林高手,结果自然又是好一番班门弄斧。 杜谦谦虽不是好面子的人,但连番在“前任”面前出糗也够她喝一壶的。暗暗在心里抽自己两巴掌,杜谦谦看着王子安咬完最后一口野果,眼巴巴讨好道:“王公子,咱们上路吧?” “……” 杜谦谦长期没大没小直呼王子安其名,突然喊他王公子,王子安差点被最后一口野果呛着。 杜谦谦连忙殷勤地给王子安顺背,指望着他快些忘记早上那一幕尴尬至极的场景。 王子安摆手道:“你还是喊我王勃吧,习惯了。”那一声王公子也太娇媚欲滴了吧?听得人背上直起汗毛。 杜谦谦讨好地笑着,又扶了王公子起身,趁着天色还早两人出了城。 二人出城太急身上没有携带银两,王子安略一沉吟,在隔壁小县城滩城寻了一家偏僻又不起眼的玉器店,将腰间佩玉解下,递给那家店老板。 老板双眼放光地接下了佩玉,一双小绿豆眼几乎乐成一条缝。将那组玉佩拿进后堂半晌,这才带着一个大腹便便的锦缎商人出来。 那商人想来就是这间玉器店的幕后主人,见着王子安有一瞬间讶异的神色,很快便换了一副谄媚的表情,就要前来搭话。 王子安在虢州为官,各大商贾皆是消息灵通之人,被认出来也没有什么奇怪。只是现下的状况,识得自己身份的人越少越好。当下抬手制止了商人即将冲口而出的攀谈,淡淡道:“如何。” 那商人搓着手道:“王参军……不对,这位公子,您这玉自然是极好的。只是小的极为稀罕您手中那把扇子,不知公子可有兴趣出让?” 王子安眼神一凝,将手中折扇一收,道:“此扇为一个故人所赠,并无出让之意。” 杜谦谦见那商贾一双贼眼滴溜溜在王子安身上直打转,料定他不是什么好人,扬声道:“我说你这老板,要收便收,不收拉倒,哪来这么多废话!” 那锦衣商人闻言呵呵一笑:“这位小公子好大的火气……那小人便出个痛快价,五十两纹银,交个朋友如何?” 五十两纹银,够普通人家吃喝两三年的了。杜谦谦虽然不明白五十两的具体价值,却能窥见那商人眼里尽是狡黠之色,出于天生生意人的敏感,拉了拉王子安的衣袖道:“这奸商耍滑。” 王子安知那商人岂止压了十倍的价钱,却并不十分在意。淡淡道:“五百两。” 那商人面露痛色道:“哎呀公子,小店本小利薄,您这价格,咱有些……” 杜谦谦最怕这种讨价还价的氛围:“您出不起,自有人出得起,公子,咱们换家店便是。”作势上前要夺那佩玉。 那老板见状急忙伸出肥手制止道:“公子息怒,这五百两店家出了便是,出了便是。”说完便指挥那掌铺去后堂取了银子来,用钱袋装了,又摆出一副好心肠的样子,道:“敢问二位公子,您这是要往哪去?携带如此多的现银怕是不方便吧。” 杜谦谦闻言柳眉一竖,道:“你这店家,话咋恁多?” 那商贾探听了半日,也没问出切实消息,只得讷讷道:“是是是,小人多事了,多事了。”当下不再多话,爽快将纹银递给二人。 杜谦谦始终觉着这店家神情古怪,言语间也透露出多事之意,担心横生枝节,当下接了银子拉上王子安便走。 二人换了身粗布衣裳,乔装打扮成赶路的行人,直接向都城长安奔去。 一路上也没什么特别值得一提的话,只是一样,王子安这人什么都好,偏偏酒瘾甚大。平时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一喝了酒便—— 不发酒疯,偏偏喜欢吟诗作对,有时候还喜爱对月高歌——也算是发酒疯的一种吧。 这天二人如常投了客栈,正在祭五脏庙,便见客栈的老板娘亲自端了两壶酒上桌,客客气气道:“两位公子,这是我们当家的赠送给几位的粮食酒,是我们农家小院自己酿的。用玉米、大米、高粱、糯米、荞子五种粮食酿成,味道纯正,口感醇厚,还望两位公子不要嫌弃。”说完便用特制的细竹杯给二人满满斟上。 杜谦谦不太会喝酒,分不出个好劣来,沾了沾便放下了。王子安却极为好酒,点头执起酒杯,轻抿一口。顿觉入口甘冽,入喉清爽,香气馥郁,恰到好处。不由道:“好酒。此酒何名?” 老板娘道:“乡下地方,哪有这些讲究,不曾取名。” 王子安沉吟一阵,将手中余酒倾于桌面,蘸上一蘸,在那漆黑的八仙桌上写下三个大字。 老板娘一看:“五粮液?真是好名字,多谢公子赐名!公子的字真是遒劲有力,傲骨风华呀。不知能否给老妪题个字,我也好做成牌匾,日日悬挂在大堂之内,做成咱们家的酒招子。” 王子安又斟了一杯,道:“好。拿笔来。” 杜谦谦看了老板娘一眼,酸溜溜地说道:“老板娘,你可真有眼光,你知道我们公子是谁吗?我们公子可是当今极富盛名的……”说到这里被王子安冷冷地看了一眼。她立刻闭上了嘴,但也只是顿了一下,又道:“总之我们公子的字可是千金难求,今天算你们走运喽。” 老板娘乐呵呵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多谢公子赐名!”说完乐颠颠找当家的拿纸笔去了。 杜谦谦又喝了一口杯子里的酒,自言自语道:“原来五粮液的名字是这样来的,我今天倒是做了一回见证人。”说完笑嘻嘻端着酒坐到王子安旁边:“哎,王勃,你给我也题个字呗。” 王子安瞥她一眼:“题什么?” 杜谦谦想了想:“就题个‘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小郎君’怎么样?” 王子安险些被手里的酒呛着:“题这个做什么?” “不做什么啊。就是吧……你也知道,我本来不是你们这边的人。万一哪天我睁开眼醒来突然发现我一个不小心又穿越回21世纪了,那我看到你给我题的字,至少还能证明这一切都不是做梦嘛。”杜谦谦涎皮赖脸地央求道:“王大公子,王大善人,你就给我题一个,行吗?” 王子安被她缠得没办法,只得道:“你先回房间,明天我题好了给你拿来。” 杜谦谦乐不可支:“行行行,那我就不打扰你了。”说完向门边走去,走到门口,突然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回头道:“不要那种卷轴啊,我要能随身携带的那种,最好是防水的。” 王子安默默浅酌一口,半晌才嗯了一声。 杜谦谦这才欢天喜地的掩上门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