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主府的客堂里,聂冲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却是因为没想到会被这阿幼朵看穿伤势。
依道藏中的论述,天下修行法门虽多,归根结底却可分作三类。一是真部道法,以内外元气为根本,炼就一颗不朽金丹,用以寄托神魂二是玄部道法,以肉身体魄为根本,炼就万劫道体三是神部道法,不问元气、肉身,专一洗练神魂,化生不灭灵光。
这三部道法对应生灵精、气、神三宝而来,各有玄妙,皆可证就长生道业。
如那全真教的道统,自然是真部道法。而聂冲所学的舍神剑,则是神部道法中的入门小术。
神部道法入门最快,但走这条路也最为凶险。皆因神魂之中蕴有本性灵光,一旦受损,便有灵智消逝之危。且神魂不似肉体,受创之后无从用药,若无恢复之法,便只能依靠肉身气血慢慢温养。
聂冲施展舍神剑,实则是以自家神魂去冲撞对方的神魂,拼的是谁的神魂更凝练,谁的技巧更出色。
想那李秉淳,修习真部道法二十余载,体魄已是极为强健。又因肉身气血能够滋补神魂,虽不通神部道法,神魂却也比常人坚韧许多。聂冲以神魂对神魂之法将他灭杀,虽掌握着主动,但应有的损耗却也减免不了多少,并不像在林中扑杀花狸那般轻巧。
此刻他心神萎靡、思维漫散,若是再拖久些,便会幻念丛生、心智混乱,最终如阿幼朵所言,落个心死魂消的下场。
“神魂伤势并不外显,这阿幼朵不过六七岁的年纪,如何就能看出我的伤势来?”惊讶于此,聂冲心中有了个猜测,“或许这一家人也都修习道术?”
这猜测一生,他便又想到了一些龙蜈寨中所见的异常。譬如这寨中丁勇的人数,似乎并不太多,来时仅在城门口见过几个。这点或还可用藏兵于民来解释,但寨主府邸的寨丁似乎也只有十人,便是加上奴仆,用做守卫也远不足够。
两相印证之下,聂冲已能断定这寨主另有手段,“囤金聚银之地,岂是好把持的?这位寨主既然未养大军,那定是懂得道术,亦或是精通滇南之地流传的巫蛊之术,否则断然坐不稳这龙蜈之主的位置。”
想到这里,他又对自家卖人情的做法感到好笑,起身拱了拱手,说道:“原来前辈并非凡流,小侄先前却有卖弄之嫌了。”
寨主也不遮藏,当即豪放一笑,道:“贤侄闻一知十,真是玲珑心窍。其实我也只学过些家传的粗浅道术,若非痴长些年纪,必然不如你。”说着,看向自家女儿,“倒是我家阿幼朵,生得有几分灵性,比我这个当爹的强过许多。”
对后面一句话,聂冲丝毫不疑,当下赞赏地看了一眼过去。
小姑娘对这目光很是受用,报以甜甜一笑,转头又向她爹爹催促道:“阿爸,你不要小气,快拿天龙香来。”
“阿幼朵别急,”寨主安慰一句,转睛看向聂冲,“我听兄弟说,舍神剑非生死关头不能轻出。先前那情势,有苏来旺做阻,又有我在身后,贤侄必定性命无碍。可即便如此,你还是用出舍神剑,想来该是自有修养神魂之法,不惧这等损伤?”
聂冲闻言,也不隐瞒,回道:“的确是有着修养神魂的法门,这等损伤过上几天也就无碍了,倒不需前辈援手。”转而有好奇地问道:“听阿幼朵小姐话里的意思,那天龙香似乎对我这伤势有益?小侄通读道藏,仅知几样飘渺难觅的天才地宝能够壮大神魂、治愈创伤。不知这天龙香是何物?”
“贤侄有办法养伤就好,期间就住在我这里,不会有人打搅。至于那天龙香嘛,哈那是我族中老辈人传来下的伤药,如今所剩已是不多了。”
寨主显然是不想细说,打个哈哈就要敷衍过去,不料这却将阿幼朵惹到了。
小姑娘气得转身就走,一边嚷着:“阿爸太小气,我以后都不向你要东西了!”
因有外人在场,寨主尴尬一笑聂冲则权当没听到那气话,随意挑起一个话头当做台阶送上,又与主人家谈笑了起来。
又过了一阵,聂冲告辞而出,仍是由来时带路的苏来旺引领着,往寨主家的偏院去落脚。
两处宅院相隔不远,用不片刻他便进了一座木楼,汇合了自家的掌柜和伙计。很是叮嘱了一番之后,他才往此处下人们收拾好的房间走去。